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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四揚瞧著她憊懶模樣，皺眉道：&ldo;你該相信，世間總有天道存，人性本善，又何苦重重設防？&rdo;青青忽而黯然起來，抓緊了他的手，&ldo;有牡丹亭，桃花扇，又有馬嵬驛，王寶釧，霍小玉，崔鶯鶯，數不盡，道不清，該信哪一齣？&rdo;&ldo;那都是旁人的故事，自有文人騷客吟風弄月惋惜憑弔，我只想與你一同看青空墜長星，聞十里稻花香，而今同你走在這吵鬧市集中，已覺圓滿，又何須同風月場上真真假假的故事作比？&rdo;青青抬頭望著趙四揚認真的臉，笑笑說：&ldo;好個愛說教的老夫子，處處教訓起我來了。&rdo;趙四揚捏了捏她手背，笑道：&ldo;本就是未經世的小姑娘，我同你說上幾句，比的你那些閨怨小詩千萬倍，如何，現下可覺茅塞頓開豁然憬悟？&rdo;&ldo;你倒是貧起來了。&rdo;青青往泥人攤子上走，又道，&ldo;那戲文太老，等得了空，我也應時應景地寫上那麼一出。&rdo;&ldo;哦？那你要寫什麼？&rdo;自然是弱女子入宮為父伸冤，萬歲英明睿智，終令冤情昭雪，奸臣朋黨統統落罪，斬個乾乾淨淨。青青湊近了，低聲說：&ldo;高陽公主，成不成？瞧你，剃光了發，倒是個俊俏小沙彌。&rdo;趙四揚面上通紅，手足無措，青青這下已走到泥人攤子前，笑著朝他招手說：&ldo;要兩個，一男一女。&rdo;趙四揚奇道：&ldo;你還稀罕這東西？&rdo;青青點頭，笑語盈盈，&ldo;大人不曾聽說過那情詩麼？和一團泥兒，捏一個你，塑一個我。&rdo;趙四揚的臉便越發紅起來，匆匆付了錢，撿著兩個破陋泥人，拉著青青急忙忙走了。兩人背影漸漸遠去，最終隱匿為人潮中不可追尋的塵埃。京都依舊繁華美麗，蒼穹杳杳，日光淙淙。此時九州滄海，白衣青衫，廣袖長袍，玉簪束髮，團扇掩面。抬頭看樓閣臺榭，轉相連注，山池玩好，窮盡雕麗。回首望長街華蓋隨風，車軸滾滾，煙柳伊春，落花逐水。載輕寒、低鳴櫓。十里杏花雨。盡憑我一晌貪歡，一晌貪歡。再見趙四揚便是半個月之後了。那天下了雨，淅淅瀝瀝紛紛擾擾織就了一層綿綿雨幕。青青從宮裡回來，帶著笑問嘉寶，&ldo;戲文寫得不錯，你去好好謝謝那先生。&rdo;嘉寶道：&ldo;奴婢曉得。&rdo;萍兒接了青青解下的披風，&ldo;公主今日心情甚好。&rdo;青青笑道：&ldo;可不是，今日進宮去，無意間瞧見本奏章，沉甸甸一折子都在罵白家，狐媚惑主牝雞司晨統統都來，可真是壯觀。&rdo;萍兒稍稍踟躕，蹙眉道：&ldo;萬歲豈不煩惱？&rdo;青青不語，默默走進屋內，開了窗，瞧著一簾雨幕出了神。彷彿有深思，彷彿有掙扎，其實什麼都不曾想。雨便是雨罷了，成不了冬日裡皚皚的白雪，也積不成江河湖泊。無非是點綴。未幾，南珍嬤嬤撐著傘從朦朧細雨間匆匆走來，進了屋，便問：&ldo;公主可要見他？&rdo;青青一愣，&ldo;誰？&rdo;南珍嬤嬤道：&ldo;趙大人。&rdo;瞧著青青面上一窒，便又補充道：&ldo;春雨裡站了小半個時辰，問也不答，只說站一站罷了，可要請趙大人進府來？&rdo;青青從窗邊走來，接了南珍嬤嬤手上溼噠噠滴水的油紙傘，雨還在下，不眠不休，像女人的哭聲，唱所謂如花美眷，所謂似水流年，永遠一個音調，永遠一種怨恨，好似嗡嗡繞耳的蒼蠅，聽得人厭煩無比。青青問：&ldo;哪？&rdo;南珍嬤嬤答道：&ldo;正門偏西的轉角里。&rdo;青青徑自執了傘出門去，萍兒方要跨步跟上，便聽青青頭也不回地說：&ldo;誰都別跟來！&rdo;一轉眼，聲音便藏進了雨裡，轉成淅瀝瀝的歡樂雨聲。青青走在雨裡，漫漫一身晶瑩水珠，剔透玲瓏。冷風灌入衣襟，通體寒涼，心卻是熱的，你知道有人在等著你，走過這條小徑，跨過那道門檻，隔著似有似無的重疊雨幕，看不清細枝末節，只識得依稀輪廓，然而心中急切又滿足，你明白，總有他等著，空著懷抱等你來。縱使跋山涉水，櫛風沐雨，縱使塵滿面鬢如霜，你總不在乎那些悲喜過往，因你擁一個未來，他許下的，美好又溫暖的未來。一旁守門的僕役恭順詢問，青青自是不理，卯足了勁拉著門環，終究窺見另一處纏綿雨景，她跨出去，站在被紅漆大門隔開的另一端天空下，眼見春意闌珊，雨滴璀璨，一切皆是大夢浮華，他站在巷口，仰頭看府裡的晦暗天空，天空拼拼湊湊琢磨出她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