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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是俞月三漫長又枯槁的後半生。俞月三二人從古鎮回來,許弋良便乘著火車去了奉天。俞月三清楚地記得,那日的報紙頭條頭版上,碩大的黑字書寫著,“北平名旦白憐生落入寇巢生死未卜”。許弋良走得時候,只提了一個小箱,拿了三兩件衣裳,說很快就回來。可誰知,這個很快,竟是遙遙無期。許弋良失蹤後,許家便翻了天一般,打通無數關節去奉天救人。可這事情牽扯到日寇那邊,便平白多了許多的曲折。許家變賣了在北平的家產,連同許弋良那處私辦的宅院,一面繼續救人,一面舉家搬回了東北。俞月三但凡是個女子,許家也許顧念情分,便帶他一起走了。可對於俞月三這麼一個不入流的男伴,許家長輩沒說什麼,只給了幾個銅板,算是打發了。俞月三仍揹著他那一頂破舊的小包袱,幾件陳年的舊衣裳,就如同他當年進這一扇大門一樣,不過多了許弋良買給他那一柄上好的雲帚。離開了大樹的庇佑,俞月三又變成了那一葉無根的浮萍,在城市的溝渠裡四處流浪。可他不敢離許弋良的舊宅太遠,他怕斷了跟許弋良的聯絡,更怕許弋良哪一天回了北平,卻失去了俞月三的音信。他留意著每日的新聞報紙,直到抗戰勝利,八卦小報們重新津津樂道著白憐生的訊息。有說他因為拒絕給日本人唱戲被殘忍暗殺的,有說他化身地下黨成為革命英雄的,也有說他金蟬脫殼遠赴海那邊躲藏避難的,眾說紛紜,人們只當笑話一讀,他本人究竟何去何從,誰也說不出個準話了。可許弋良,就好似一顆輕飄飄的石子,落入汪洋大海中一般,連個聲響也沒有,也再難尋覓痕跡。俞月三終於又回到天橋那邊的茅草屋,跟施九隔著一條衚衕住。施九日復一日地經營著他的三月面館,還要將家業流傳給自己的子孫。而俞月三卻再沒有了成家的念頭,他將路邊撿的孩子抱回家養著,是個男孩,從小教他唱唸做打,甩著一把逐年灰暗的拂塵,唱一句“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一年,傳習所的師傅們赴京匯演,一瞬間舉國轟動,滿城爭說《十五貫》。人們奔走相告,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動人的音樂,竟還有如此絢麗的瑰寶。那個在塵世間苟延殘喘百餘年,險些在人們的匆忙腳下被踩滅了香火的古老戲種,終於又活了。俞月三顫抖著舉著手中的報紙,豆大的淚珠一顆顆落下來,打在那昏黃的紙張上,這算是他餘生中聽到的最後一個好訊息了。五七揮揮手將那燈熄了,看著十九輕聲問道,“俞月三此人的靈識既是你收的,那他身後之事想必你也清楚了。”十九長嘆一聲,“略知一二。”五七繼續問道,“那我先問你,許弋良消失這幾十年,到底去哪裡了。”“死了。”十九抬眼看了看五七的神色,“當年許弋良去東北營救白憐生,卻不料人沒救著,自己反而被投入日本人的監獄,吃了許多苦頭。等抗戰一爆發,就死在日本人的監獄了。”十九留意看著五七的表情,卻見他神色上並未露出許多的哀傷了,只是多少有些悶悶地,他又問道,“那白憐生呢?”“也死了。許弋良剛死,白憐生就想了法子在牢裡自盡了。”十九聲音低了下來,“日本人的那些手段,早死也早免些受罪。”五七喉嚨中好似被什麼卡住了一般,他沉默了半晌,又抬起眼看著十九道,“那個施九,是不是你?”十九低下頭苦笑一聲,“被你發現了。”五七盯著十九,好像要從他臉上看出個究竟來,“既然是你,怎的俞月三的靈識也是你收的?”“比他早走些年吧,我前腳歸了碧穹天,後腳就幫他收靈了。”“不對,”五七皺著眉道,“你是黃梁司的鬼官,為什麼要逾越來做藍柯司的事?藍柯司數百名無常,為何偏偏要勞煩於你?你既然來為他‘引識’,那又是誰來給他‘渡魂’?”“五七……”碧穹天明明四季陰寒,比地上溫度要低個許多,而此時十九額上卻生生被問出燥汗來,“五七,你莫要問我了,我去收俞月三的靈識,只是因生前與他有些瓜葛情分罷了,其他的,我也不便說與你聽。”五七冷笑一聲,“你與他有些瓜葛情分,可他見了我卻屢屢異動,難不成他與我也有些瓜葛情分嗎?”看十九仍低頭不語,五七深吸了口氣繼續道,“十九,我自來了這碧穹天,便只認得你一人,只同你一人親近。前塵往事我早已忘卻乾淨,以後將來也無可期盼,早是個無前無後的人了。可這個葫蘆,分明與我有些因果,十九,我想知道我是怎麼來的碧窮天,你不能眼看著我做個不明不白的鬼吧?”十九在原地踱著步,好似拿不定主意般搖著頭喃喃道“不能說,不能說,告訴他便是害了他……”五七看他這般遲疑,忍不住急道,“你這般前怕狼後怕虎,莫不是那俞月三真是我的前世?”那十九突然站住了腳,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五七的方向,“五七,是非自有因果,一切皆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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