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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朝建元百年以來,秩序森嚴的京城,可在這幾日,好似這新換了主人,竟改頭換面,變作一間天下最大的逆旅,去者不留,來者不拒,絡繹不絕地承載客人。

平日裡那些妝么大戶可沒少鄙夷販夫走卒,出門之時前撲後擁,惡僕開道,好不風光,可現如今,他們也只是混跡人流之中,不敢出聲,生怕遭受盤剝。

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此刻還能置身事外的,自然是要過長江天塹,往廣陵、江南等富庶的地界跑。

捨去了一輩輩積累下來的京城戶籍,實同割肉。

他們好似從高高在上的雲端,跌落凡塵。

不過他們雖捨棄了屋舍良田,卻也換得了足夠多的綾羅綢緞,國難當頭,銀票早晚變成張張廢紙,而金銀財寶,才是他們在南邊的任意一處安生立足的真資本。

既是這般,自然也就滋長了鏢局生意。

焦晰兒所在的焦家,原先京城七姓十二望之一。

其父親焦南峰是位極人臣的禮部尚書,二品要員,天符帝御駕親征,隨軍四十六人之一。

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現在他身首異處,成了戎狄的刀下鬼,傳說客死關外的魂魄飄不過萬里長城,下輩子能否投胎為中原人都不一定。

焦晰兒因為其女子淫男,淫言詖行,焦南峰在世時,無人敢明面指責,可他這一去,焦晰兒當即便淪為臭窼淫娼,怨女蕩婦,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

其嫡子長兄焦樵如今雖也在朝為官,卻只是個禮部末流的六品主事兼禮部祠祭清吏司,每日早朝,若無皇帝宣召,他連奉天門都過不去。

焦家地位隨著焦南峰的身死一落千丈,也像是被打入地獄,三房分家,大房嫡出的女公子焦晰兒平日裡離經叛道、倒反天罡的所作所為,自然授人以柄,成了二房三房的攻訐物件。

為了維穩家族,大房只得將焦晰兒明面上逐出門戶。

倒是與焦晰兒齊名的紈絝姜玉祿,曾幾次三番上門,從中斡旋,摻和人家的家務事,這與狗拿耗子何異?

一個放僻淫佚的男人,為一個淫言詖行的女人正名,結局可想而知,只能適得其反。

最後自沒討好,見說和無果,姜玉祿甚至言說焦家不容她,姜家能容。

其實姜家也難容她,姜玉祿所說的姜家,只是他在外城的賃屋而已。

焦晰兒慘然婉拒了這位異父異母卻好似一人的親哥哥姜玉祿,決定遠離是非之地。

她被焦家驅逐出戶時,身上只剩千兩白銀,還有兩個忠心惡僕,楊強與胡萬。

今日便是焦晰兒離京,去往廣陵道分家的日子。

真正的焦家人,只有一駕馬車,三匹馬,兩個僕從,一個順道從人牙子那邊花二兩銀子買來的乾淨丫頭。

馬車之前,卻是一個皂衣獨臂少年一馬當先。

少年面龐清秀,不像是個北人,卻是一臉堅毅,眼神淡漠。

他負刀身後,刀柄斜向露在腦袋左邊,他的衣服也是交領左衽。

這不合禮制,大離子民都是交領右衽的。

只有死人下葬時著裝或者關外蠻夷異族才會左衽。

而他這麼做,只是為了穿衣解衣方便,少年不是左撇子,但他卻沒了右臂,故而只能如此。

他的皂衣黑的徹底,沒有一星半點紋路,若非目光灼灼盯著其看,不然也不會發現他穿著左衽。

少年便是許定波。

在其之後,是三位荷刀壯年,而馬車之後,則是三名荷刀老者。

皆是身穿制式衣服,一行皂衣七人,都是鏢師,沒有趟子手。

是焦晰兒花了百兩銀子,僱了京城太平縣的定遠鏢局護鏢,也是一趟人身鏢。

由不得她瞧不上定遠鏢局。

定遠鏢局原是京城遠近聞名的大鏢局,近年失威;她曾是京城叱吒風雲的奇女子,一朝失怙。

這二者相遇,倒也絕配。

在隊伍的最後,還遠遠吊著一人,若即若離。

似是順路,似是同行。

只是相比於他的年紀,前頭三個滿臉風霜的老者都算正當年了。

他實在太老了,滿臉雞皮,華髮悉數,更像是一具半截埋入黃土的屍體。

這位不可貌相的老叟,是姜玉祿的門客,偽五品小宗師。

能殺五品,善殺五品。

姜玉祿雖然沒有現身送行焦晰兒,卻是送出了自己暗中的護衛之人。

一馬當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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