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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腳蛇踩過籃子,枝幹上的“綵帶”也蜿蜒到巨石和瀑布的盲區。一觸即發的時候,山道對面傳來一聲野狼的叫聲,所有的生靈驟然停歇,下一瞬迅捷如閃電各自隱蔽起來。野狼逡巡之後,蓄勢待發,四爪凌空就要撲向那白色巨石上的竹籃。忽而一道淡青色的虛光閃過,野狼噗通一聲落盡前方的瀑流,隨著清冷水波飄出山林。這晦暗的曦光之中走來一個白衣墨羽的身影,那身影似有若無,彷彿山間的鬼魅魍魎。那若隱若現的身影又一次試圖抱起竹籃裡的嬰孩,卻還是失敗了。他靜靜地看著,用衣襟遮著竹籃上方,試圖保住那僅剩的一點餘溫。竹籃裡的嬰孩銀色的眼睛看著這陌生人,露出一個天真柔軟的笑容。顧矜霄怔怔地看著,唇邊微動,也輕輕地回以笑容,那笑意卻如這山嵐霧靄潮溼。從早上到黃昏將近,也沒有一個人經過這裡,直到最後走來一個拾柴的老丈,本來看到那嬰孩似乎想抱,等看到那雙不祥的銀瞳卻懼怕地跑走了。顧矜霄微微蹙眉,一直一直保持著徒勞保護的動作。直到冷月高升,走夜路的趕屍人經過,順著羅盤指引找到了這裡。即便是隻有他一人的夜裡,那趕屍人也帶著斗笠,臉上蒙著灰撲撲的布巾,只看到一雙森冷的三白眼和鷹鉤鼻。趕屍人對籃子旁的顧矜霄視若無睹,抓住那嬰孩的腳踝看了看,喑啞的聲音冷酷:“果然是天生極惡命格,希望這次不是白費心機。”他脫下暗灰色的粗麻外袍,提著那孩子的手腳,打包行禮一般隨意折了折背起。地上的籃子被他腳尖踢動,翻滾落下巨石瀑流,也隨著那野狼屍體的痕跡飄去山林外。走南闖北的趕屍人,帶著客死異鄉的屍體,將他們帶回故土。荒寺,山廟,野店,都是他們的落腳點。寒來暑往,四季更迭。當初的嬰孩在趕屍人的背上,在騾子身側的籮筐裡,在趟過屍體的木板上,一日日長大。見過的屍體死人比活人更多。三歲剛學會走路說話便要開始背晦澀的口訣,學會捉筷子的時候就要開始捉筆寫符。六歲時候便開始打水洗衣燒火做飯。被火星子燎到的小手,端著比他臉還大的粗瓷碗,邁著小短腿端給面容陰沉的老者。“師父,吃飯。”老者看了眼碗裡的麵條,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斥責:“誰讓你邊扯麵邊下鍋了?粗細不均,先前的煮軟了後面的還生著!”小孩子打個激靈,害怕也乖乖地站在那裡,被一下下打手心,大大的眼淚含在眼眶裡不掉:“師父我錯了,下一次一定不犯。”老者打累了,一腳踢開他,開始吃飯:“去把那群貨物檢查一下,夜裡趕路不歇。”簡陋的木屋外,靠著木棚和牆一排的屍體,一動不動。小孩子仔細的一個個將他們的遺容整理一遍,衣衫一絲不苟理順,散了的頭髮重新梳。將採來的野花別在那容顏逝去,枯萎的鬢髮上,再仔細做三遍除塵的術法。這些其實並無什麼用,因為為了防止死屍借月華而生魅,必然要罩住他們的頭臉,不見天光。九位客人一一照顧完畢,時間也差不多了。他輕輕呼口氣,大功告成。忽而發現,窗邊還有一位獨自靠在那裡的客人,原來一直被他漏掉了嗎?他走過去,輕輕伸出手……“我不用。”那聲音像在另一個世界響起,意思直達識海,卻完全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聲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小孩子呆立了片刻,輕輕哦了一聲:“你是想看看風景嗎?今天有月亮,月光會傷到你的,還請再等等,明天是個陰天,應該可以看很久。”“你做這些,並沒有人在乎,在乎這些的人也不會知道。”小孩子搖頭,銀色眼眸清亮:“我可以看見呀。師父說這些客人都要去往幽冥枉死城長住。如果打扮得精神整潔一些,想起他們已經死了的時候,也許可以少難過一些。”“不害怕嗎?”“為什麼要怕?活人和死了的人,只是互相看不見,其實還是一樣生活著。那些人害怕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也看不見。可是我是方士,我知道的。”他銀色的眼眸彎彎,如同小小的月灣。“你師父剛剛打疼你了嗎?”小孩子抿著嘴不說話,兩個臉頰像含著兩顆糖果一樣微微鼓起,可愛又可憐。背靠窗欞陰影下的人,隔著棉布輕輕的撫摸他的臉:“你怎麼,這麼瘦?”像個細長的竹竿一樣,骨肉都纖薄,彷彿什麼都能輕易傷害他。“下次他若是打你,你記得要跑。”木屋裡面不耐煩的聲音喊道:“又死哪去了,給我打壺酒來!”小孩子仰頭,陰影裡的人緩緩收回手,輕輕地說:“去吧。”前半夜,萬籟俱靜,小孩子窩在草棚裡睡著了。木屋裡的趕屍人研製著什麼,不斷塗改畫畫,有時候發出一陣詭異笑聲。木門輕輕被敲響,用得是趕屍一派的密語。趕屍人將門開啟一條縫,看到一襲素淡青衫,還有被斗笠遮掩只露出精緻下巴的臉。來人聲音平靜:“打擾了,途徑此處,想借宿一宿,這是酬勞。”夜色下遞過來的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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