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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心裡“咯噔”一響,生怕謝安說出“會稽項家”,但謝安摸爬滾打數十年官場,早已成了人精,不該說的話一句不說,想到此處,謝安又道:“興許還當真有希望,我這就回去看看,有訊息馬上通知你們。不過若無差池,解決卡羅剎之事後,你們也得下江南,屆時便碰上了。”於是謝安起身,馮千鈞又道:“我明天就上路,往西北入涼州,調查屍亥的動向,不來告別了。”眾人散了之後,陳星喝過參茶,一夜只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忍不住偷瞥帳篷另外一頭的項述,不聞動靜。有時陳星總是很好奇,項述每天話這麼少,到底在想什麼?就像現在,他在想敕勒川的族人們,還是想屍亥、蚩尤的事呢?是不是在他心底深處,也偶爾會記起許多零碎片段?重明告訴過他,在萬法復生、潮汐回溯的一刻,小季以落魂鍾一併將他們這三年裡的記憶送了回來,只因項述身體內殘餘的、與魂魄糾纏的龍力作用,方被壓制。但偶爾陳星會看到項述疑惑的表情,似乎是當他們共同經歷了曾經經歷過的某些事時,便會沉浸在錯亂的回憶裡。為此陳星還特地找機會私下與謝安、馮千鈞討論了一次,大家的意見是一致的——既然有想起來的可能,便留給他自行想起,不要強行提醒他,免得弄巧成拙。但陳星時而感覺到項述某種略帶惱火的情緒,正因當下與過去,所產生的這種奇異的混淆。項述從來沒有開口問,一旦問了,說不定陳星真會忍不住告訴他。陳星在黑暗裡緩慢起身,實在睡不著,於是摸黑出去,來到營地外的湖畔,看著湖泊中倒映的繁星,皺眉思考。屍亥奪走了神劍不動如山,力量比上一次增強了,但心燈的威力也變得更強,再來一次對付他的路數,是否還能奏效?這次沒有陰陽鑑,也許可以設計一個新的結界,將他困在其中,再用光的颶風吹走屍亥聚集於身上的怨氣,以落魂鍾收走他的魂魄。只要屍亥伏誅,回收魔矛,說不定還能想辦法讓它慢慢地恢復原狀,再帶著這把神兵去迎戰蚩尤。但首先得找回落魂鍾……謝安回往建康,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尋找這一法寶。“驅魔師。”一個聲音在湖畔另一側響起。陳星一怔,抬頭,竟是未注意到萬籟俱寂的深夜裡,這湖邊竟還有人。那身影從黑暗裡顯現,卻是一襲黑袍、立於樹下的慕容衝。“慕容衝?”陳星有點意外,“睡不著麼?”慕容衝隔著數步之遙,沉默地注視陳星,陳星朝他揚眉一笑,說:“明天就要回去了,想好怎麼辦了?”慕容衝沒有回答,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喃喃道:“這是你我第一次交談,可為何總覺得有種熟悉感?咱們從前認識?”陳星遲疑片刻,而後一笑道:“你可以將這當成一種緣分,不好麼?”慕容衝沉默良久,忽然說:“我夢見過你。”剎那陳星心頭一凜,慕容衝說:“驅魔師,你會解夢麼?”“我……”陳星忐忑良久,問,“你夢見我在做什麼?”慕容衝眺望湖的對岸,說:“我不止一次地夢見過一條大河,我和你在河的這頭……就像現在一般。”陳星想起了萬法復生前,項述離去時,自己與慕容衝站在淝水畔的那一夜。“他們說,”慕容衝喃喃道,“河流在夢境裡出現,預兆著生與死。”“河對岸有什麼?”陳星又問。“軍隊,”慕容衝說,“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全是秦軍。那時的你對我而言,尚且是名陌生人,你手裡發著光,縱馬過了河,我拿著一把劍,跟在你的身後,去殺苻堅。”陳星明白到這一定就是淝水之戰了,看來哪怕光陰回溯,所有的人或多或少,仍保留著某些相關的記憶,再想起那天慕容衝與他分開之後,便不知所蹤,陳星忙著救項述,竟是無暇顧及。“後來呢?”陳星不禁問道。“後來,”慕容衝看著湖中自己與陳星的倒影,出神地說,“有人在後陣大喊‘秦軍敗了’,他們便自相踐踏起來。我一劍殺了苻融,再衝過禁軍防禦,拓跋焱不知為何,不在那裡。苻堅與我一個照面,興許沒有想到我會來。”陳星問:“於是你殺了他嗎?”慕容衝沉默片刻,最後道:“是的,我一劍刺進了他的咽喉,不想再聽他廢話。”“在那個長夜裡,”慕容衝說,“周遭兵荒馬亂,將士們逃的逃、死的死。河對岸,我的來處,又有排山倒海的漢人,殺了過來……我就這麼坐在戰場中央,站在他的屍體旁。他的喉嚨裡噴出許多血來,將周遭的土地都染紅了。他睜大雙眼,似想朝我求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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