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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做臥室客房用,門窗大開,風從窗傳進來自門離去,吹得涼爽愜意。沈吟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真是居同野走前什麼樣,走後還是什麼樣,半分沒挪。姓張的背對門而戰,比老鼠還機警,頭未轉便退後三步,誠誠懇懇道:“嫂嫂。”一張雞蛋圓臉,兩隻眼睛如黑豆,正是山寨裡的二當家的張圓。這人留鬍子時凶神惡煞好不可怖,剃了鬍子倒是像只快孵出雞仔的雞蛋,算不上英俊倒是非常和善。居同野光記得絡腮鬍,忘記還有標誌性的黑豆眼,又被他一聲“嫂嫂”喚得差點把腳下地板踩對穿。除了剃了絡腮鬍,居同野覺得張圓變了許多,畢恭畢敬猶如一尊紋絲不動的兵馬俑,這叫居同野有種毛骨悚然的錯覺,總覺得他在裝模作樣,還只在自己面前如此。沈吟穿了件玉石藍單衣,這才起身:“回來了,好看嗎?”居同野搖頭:“不好看,悶得慌人擠人,猴子都叫鐵鏈鎖起來,身上被打得皮開肉綻,可憐見的。”沈吟早上才寫了把扇子,拿在手裡把玩,笑道:“要不今晚偷溜過去把鐵鏈給開啟,把猴子們放走。”張圓這下裝不住了,磨拳擦腳躍躍欲試,一路騎馬他骨頭都要散架,饒是他慣於騎行顛簸也受不住,正愁沒地方大展身手好好打一場。居同野知道沈吟習慣當真,尤其是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哪怕再離奇古怪也能付諸實踐,當下還真怕他吩咐張圓夜裡去放猴子,趕緊擺手道:“別別別,人家也是要吃飯的,別平白無故毀了人家財路”張圓失望之極還不敢表露,微一鞠躬,馬屁拍得響亮,差點就要拍手叫好:“嫂嫂心地善良。”“斷人財路,也斷人命,好好的野猴子不稱王稱霸,倒叫人鎖了去觀賞玩樂。”居同野又道,他一想到猴子身上的傷口流膿發黑就心懷不忍。沈吟拿扇子輕輕拍打著掌心:“還記得中午吃的什麼肉?”居同野不明所以:“豬肉啊。”“這就是了。”沈吟攥著扇子挽了個花,清風吹拂更是悠然,“好好的豬不在山野草地上放風長膘,吃草交配生仔,到叫你給吃了。”居同野瞪著他,真是被教訓的無話可說,他知道沈吟不過是巧舌如簧,常常裝出一副學者宿儒的模樣,要他敬佩瞻仰。被教訓得次數多了,他也就不甚在意,都是詭辯,辯來辯去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他看看沈吟又看看張圓,不由自主倒退著走:“我去給你們煮飯去。”人走了,張圓還是戰戰兢兢地拍馬屁,他是被沈吟用炮仗炸怕了,連一眼都不敢多看,生怕又惹火沈吟,來前就想好了每句必帶“嫂嫂”二字,萬一不甚冒犯,就跪地裝孫子:“嫂嫂真是賢妻良母。”居同野走得急,沒聽到“賢妻”,只來得及聽到“良母”二字,還以為是在說付美姝和付美顏姐妹二人,便沒有在意。沈吟對張圓是滿意的,有眼力見,什麼大掌櫃二掌櫃太生疏,把兩人都叫生分了,大哥嫂嫂不挺好,雖然像牛魔王和鐵扇公主,不過他這牛魔王是萬萬不會找什麼玉面狐狸的。養那一個小玩意還不心滿意足,日日平平淡淡都能叫他津津有味,其實他也想不明白,世上之大,怎麼會有個人能叫他百吃不膩。真應了那句,一物降一物。沈吟決心對過去的事不計較,無知者無罪,今時今日張圓的賠罪態度已經足以抵消前嫌。沈吟唰的一下抖開扇子,扇了兩下才想起來扇面上寫的是“日進斗金”,便面不改色地合了就要丟在書桌上,蹭得筆架上的一隻紫毫筆晃晃悠悠,好似秋盡枝頭上最後一片葉。張圓連忙道:“唉大當家的這字真是好,送小弟吧,拿回去在老三面前扇一扇,他近來可愁著缺錢,整個人都愁餿了。”“他本來就是餿的。”沈吟直接將扇子丟在書桌上,“你別糟蹋我的字了,這是隔壁掌櫃的叫我給他寫的。”張圓大喜,黑豆般的眼瞪成了蠶豆:“這個法子好,大當家的多寫幾個字也畫些畫,拿去賣了寨裡就有錢,也就不用我和老三整日愁著沒錢花。”周巡撫的字畫千金難求,沈吟不想承認他自己的不值錢,敷衍道:“畫完寫完再賣,有那功夫不如多揭些榜。”·來了許久未見的熟人,居同野十分高興,當夜生藥鋪關門後,後院水井邊架了張桌子,好酒好菜擺得滿滿當當,三人湊一桌。居同野酒量不好,幾次喝醉酒都沒遇上好事,雖然他本人都不知道。沈吟認為酒對他猶如掃把星,更怕他喝酒糟了臉,因而這件事上管得極嚴。嚴於律人也要嚴於律己,沈吟也只得以身作則,決心少喝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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