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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同野愣頭愣腦地跟在沈吟身後。兩邊廂房全部坍塌,廳堂塌了七八成,就算是乞丐也不會選這裡屈居,除了風和日麗時節正好,這裡根本住不得人,何況現在一入夜就能把人凍成冰疙瘩,哪怕點個篝火都不能從無情冰凍中倖免於難。片瓦不足以遮風擋雨,站在屋內,如撐一柄只有傘骨的竹傘,任十八股、二十四股再密集都是一樣。一角隨意丟著單薄鋪蓋,結了層霜,連居同野都看明白了。狂風吹得哀怨淒涼,彷彿犄角格拉里藏著索命厲鬼。居同野訝然道:“這裡是假的。”但凡有點頭腦,都能看出這裡是臨時佈置用於掩人耳目,根本不費吹灰之力,隨便從哪戶人家偷床褥子鋪蓋來,連官府都不會驚動。任陽光再吝嗇地上也有蓬勃的草,裹者一層厚實的冰渣,頑石般堅挺著到底沒枯萎。滿目悽慘中,也就這點浮泛瑩亮的綠奪人眼球煞是生動。居同野好奇心起,好像看見藏著的楚楚可憐的奶貓奶狗,奈何穿得實在臃腫,千金萬苦才蹲下來,指尖輕撫了一番,膝蓋就衣服繃得疼。沈吟看他自己玩起來,也不管他,站在離鋪蓋兩尺開外的地方立定看。他不是在看,目光混沌如攪了一池渾水,陷入沉思。一堆殘垣裡傳來幾聲不可查的咯噔聲,好似縫隙裡冰塊受擠崩裂。居同野膝蓋只彎了一半左搖右擺不甚穩當,他一面穩住晃盪的身形一面好奇地朝石頭堆裡打量,石頭堆得密實僅有的縫隙還被冰渣子填滿。這麼緊密只有螞蟻鑽得進去,居同野以為自己鑽了牛角尖,扶著膝蓋起身,又想把草拽出來玩。越是野越是堅強,居同野以為他要廢一番力氣,誰知不過輕輕一拽,那草竟繳械投降。他對著矇昧的日頭打量,霜在指尖化開成水,冰涼瞬間滲透指腹,截斷處早已沒有水分,葉尖還青翠欲滴。居同野感覺不好,恐懼感猶如昨夜箭從耳下穿過,連忙上前一把把沈吟攔腰抱住,咬牙拼命朝外拉去。他只能背沈吟一時片刻,抱是抱不穩的,更何況如今裹了幾層,錦衣不僅抱不穩還無處使力,扣抓間指甲都彷彿被強行剝離。所幸沈吟雖然被偷襲了個措手不及,心知是他也就沒有掙扎,半拉半拽得任由他去。才剛走出兩步,只聽轟隆一聲震天響,那小山般的殘垣竟然再度坍塌開來,幸虧居同野反應及時,否則雖不致命,也免不了挨一番皮肉之苦。石將軍慌忙上前,看著兩人無事,懸著的心放下來,朝門外守衛厲聲吼道:“怎麼回事,竟然出那麼大的紕漏。”居同野心有餘悸,沈吟反而冷靜下來,兩人相互攙扶著站起來,彼此呼吸沉重如墜,沈吟對石將軍擺擺手:“不關他們的事。”誰都沒有沈吟更瞭解崔朗徵這人,殘垣是個捕獸陷阱,並不是尋常劍可見的狩獵手段。下部由少量石塊墊底打基,中部做空,多數石塊以特殊手法壘在上,頭重腳輕卻穩固結實,除非觸動關鍵。沈吟不由自主地看向居同野手中未來得及扔掉的小草,居同野也有狩獵經驗,剛才及時反應便是獵人天性,可能獵人與獵物勾心鬥角時刻防備。沈吟的話極輕,除了石將軍和居同野誰都聽不見。石將軍雙腿如墜上千斤,他依稀聽聞背後有鬼魂作祟,然而無論如何都不信,如今從沈吟嘴裡聽到這話,叫他不得不信。草上寒霜已叫掌心溫熱焐化,沈吟捏過來那根草,黃綠二色交界明顯,他垂著眼皮看,睫毛如扇將眸光擋得嚴嚴實實,叫人看不見他眸中的神色:“看這枯萎程度,想來被壓在石下也沒多久。”還有一件要事他沒說,便是這壘石的手法是一種不外傳的秘術,傳自西域傳來存於大內。·周巡撫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擱,只能全權交與沈吟處理。沈吟懷疑自己身邊不安全,想將居同野送走,然而又怕人離開視線免不了日思夜想,連累他正事也做不下去。這人是毒。春芳院裡,居同野一眼瞧出他的心思,搶話道:“你別想送我走。”“我不走。”沈吟無奈道,他抱著個景泰藍暖爐,朝裡屋努了努嘴,“你先去睡會,讓我一個人想點事。”居同野斷斷續續也睡了個飽,反倒是沈吟打從昨夜就不曾闔眼,眼下青暈泛紫,叫他心疼:“睡會再想,睡醒了有力氣。”沈吟想他是年齡大了經不得累,掐了掐他的臉,年輕人膚色不如他白嫩,勝在緊實,掐一把滿手都是水,怕自己忍不住,便故意道:“美人誤國。”居同野哪怕再笨也懂這四個字,氣呼呼地掀開暖簾進了裡屋。徐管家知道小老爺一夜未眠,今晨又在城內奔波,一早便吩咐燻暖錦被。香爐裡點著沉香,作安寢之用,不過對於怎麼都睡不著的居同野而言毫無作用,反倒覺得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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