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暇州老少無人不識居同野,那婦女見居同野,原本將止的哭聲頓時又變成了嚎啕大哭:“同野啊,我們這是造了什麼冤什麼孽,怎的白白叫樹給砸了,當家的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們母女兩個,叫我們可咋活啊。”話音未落,身後便有人催道:“來來來讓一讓!”原來是一對父子,抬著個簡易擔架。地上男人中等身材委實不輕,那男孩也不過十二三歲哪有力氣,居同野便同中年父親抬著擔架,把人送到隔壁,同時也慶幸著這樹只砸中一戶人家,損失不算大。沒得住就暫住衙門裡,他和曾響可以搭手建房,只要人別有事就好。短短几步路,居同野就考慮好了,眼睛下意識就去瞟沈吟,像是怕他趁機跑了,一刻不見就心慌的厲害。隔壁是一家五口,夫妻二人並一雙兒女,還有位瞎眼婆子。老婆子佝僂著腰,拄著柺杖篤篤篤把柺杖點得震雲穿石,安慰不似安慰,尖銳刺耳:“莫哭莫哭,娃兒,這都是命,命數!老婆子早就跟你說過你家當家命裡薄缺棵大樹靠山,小丫頭片子撐不住的,得趁早要個男娃兒,你偏偏不聽。你再瞧瞧俺家,瞧瞧別人家?怎麼偏偏不砸俺家別人家怎的就砸你家!”婦女愈哭愈兇,漸漸掩了雨聲,眼見女兒痴痴呆呆,人家和諧美滿家中完好,恨不得把一切怨氣都發洩在女兒身上,拿她抵她父親之命,猛地推開她,嚴厲責難道:“莫碰你爹!”居同野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忙不迭扶住小姑娘,順手扯了床單給她裹,喝道:“拿女兒發洩做什麼!她又不懂事。”婦女又氣又悔,她家男人能活死了女兒也甘願,萬一男人死了帶著個賠錢貨怎好改嫁。可賠錢貨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活生生的肉,婦女哽咽一聲,所幸趴在男人身上一個勁兒哭,像是要把女兒哭沒了,男人哭回來。居同野見多不怪,看著小姑娘蒼白的臉蛋,嘆了口氣。婆婆一把拽住小姑娘,像個食人厲鬼,皺如老樹的面板褶子猶如無數張嘴:“你出去,有你沒你爹,有你爹沒你!”當家男人還想攔一把,苦於母親把他含辛茹苦撫養成人,畢竟家長裡短,家不是他的家,裡也沒多少親近,終於不便說什麼。倒是那她妻子好些,叮囑居同野放心她來看著,居同野這才鬆手讓她把姑娘帶走。婆婆得意地笑了笑,只是那樣子就太猙獰了些,又覺得此刻笑的不好,便同婦女一起哭號起來。乍一聽,還以為當真死了人。居同野無地自容,他這捕頭比蒼蠅還不招人看,比老鼠還不招人待見。屎尿尚能化肥潤地,他覺得自己連屎尿都不如。他想知道沈吟怎麼看他,是同情還是譏嘲,不過這兩種他都不想見。沈吟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居同野以為他沒見過這種場面被是被嚇懵了。可先前一聲著實像打雷,他竟然聽出來不是,便去輕推了他一把。沈吟反應過來,頂著一腦門茫然悄聲問:“你瞧是不是有點不對?這雨雖大,那樹更粗。砸的也不嚴重,怎就昏了。”居同野瞧瞧床上的人,又瞧瞧沈吟,奇怪道:“怎麼,你以為是謀殺不成。”沈吟嘖了一聲,有了怨怪的意思:“你想什麼呢!”說罷也不理他,徑直搬了張凳子坐一半,拍了拍另一邊,示意居同野也坐。居同野搞不懂小瘋子的心思,本想拉著人走,見他不願走自己也只得坐下捨命陪君子——其實是怕拉拉扯扯不像話。·暇州只這一位大夫,還是外地人,比起頭疼腦熱,更擅治跌打損傷。居同野但凡有個毛病便矇頭酣睡至活蹦亂跳再起,從未不看病喝藥。不是居同野不信他,是諱疾忌醫的毛病甚重,加之大夫又是時而治不好時而治得好,沒個準,治病跟碰運氣似的,更不待見他。大夫也是個勢利眼,初來暇州拜山頭,那時衙門裡也是如此沒有知縣上任,只有兩個小捕快。他瞧著居同野十分不入流一點不上道,不出意外槓上了。大夫一瞧這人就治不好,面上還是一番裝模作樣望聞問切,搖頭嘆氣:“準備後事吧。”婦女似是不信:“我男人不過是被砸了一下,也不甚流血,怎就不行了呢!”瞎婆婆篤篤篤點著柺杖:“還不是因為你不生男娃!你瞧我兒子不還活得好好的嘛!”居同野這人,大夫一見他就彷彿口吞活蒼蠅,又見他身邊坐了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口中蒼蠅登時吐了出來。他太有眼力見了,這年輕人絕非凡夫俗子,便做了個揖,又點點太陽穴對諸人道:“血都流到這裡去了,若是能流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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