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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口罩純粹是為了遮紋身,省去被人探頭探腦的麻煩,也順了老師的要求。戴久成了習慣,就像近視的人戴眼鏡一樣。
邵明曜見他發著愣不說話,收回視線道:“我只是隨口一提,你不用覺得——”
“邵明曜。”林晃打斷他,“你是不是鐵了心,非要擦掉那條線不可?”
邵明曜一頓,“什麼線?”
他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從小到大,林晃遇到的每個天之驕子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一定要劃出一道楚河漢界。
唯獨邵明曜纏著他、煩著他、非要管、非要一次又一次地來搗亂、非要模糊掉那條他努力劃出的線。
甚至來警察局收拾爛攤子這種破爛要求,他還沒說出口,他已經朝他跑了過來。
“那只是一攤垃圾堆裡的垃圾事,沒有被知道的必要。”林晃輕提了一口氣,抬眸朝他看過去,“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就一件一件都告訴你。”
“我爸叫林守定,是律師。據說頭腦很好,青年得志,愛家愛妻。奶奶反對開眠蝶,他偷著把攢的錢全拿出來,全力支援我媽媽的夢想。
“但因為我的病,他變了,我記憶裡只有他打人,打過我幾次,大多是打媽媽。
“後來有個冬天,他打完我媽後去喝酒,睡在大街上凍死了。從那以後,學校的人就說我剋死生父,找我的茬。
“怕狗是因為我奶也這麼想,她把我和一隻狼狗關在一起,我被咬了一口,在腿根上。”
林晃抿了下唇,“後來奶奶帶著所有錢走了,靠小姑接濟著,眠蝶才撐下來。過了有兩年吧,眠蝶剛有起色,就發生了那場火災,源頭是個質量不過關的小電鍋。”
林晃說到這忽然停頓了。
再提起那件事,他還是會腦子一瞬間空一下,心臟後頭像有根錐子一下一下地頂著,刺不出血,卻讓他驚惶失措地想躲。
“邵明曜。”他沉默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垂眸低道:“那天是我用它煮東西,沒有斷電。”
邵明曜放在腿上的手顫了下。
“就這些。”
林晃籲一口氣,偏過頭看他一眼,又轉回來,在口罩下無聲地笑笑,“爺生日那天,你說你的出生是原罪。那算什麼罪呢?是父母對不起你。我這才是罪吧。
“我沒見過林守定好的樣子,所以不愧疚。
“但,我知道媽媽有多好。
“所有的記憶,每一個她的畫面,都是她的好。”
林晃忽然抿住唇,不再吭聲了。
手掌下撐著的磚面很冰,風也很涼,他縮了一下肩膀,扭頭朝另一個方向看去,看那陌生的長街不見盡頭,看那路燈的光圈一重又一重,暈開道道錯覺般的影子。
隔了很久,邵明曜也沒出聲,估計是被嚇到了。
沒人聽到這樣的故事會不震驚,尤其是邵明曜——他家裡亂,可他從始至終問心無愧,他不負任何人,他始終站在光下。
又如何能面對汙溝裡的傢伙。
林晃垂下頭,盯路燈久了,眼前有點花。
他低聲問道:“是不是後悔一定要擦掉那條……”
一隻手掌忽然覆在他的手上,打斷了他的問。
手背能感受到掌心的溫度,骨節的舒展。那些手指慢慢撥開他的手指,穿插在他的指縫間,骨節硌在一起,硬的,不太舒服,但又懶得去掙開。
嫌煩又想要,就像被他管著的感覺。
指間若有似無的依伴感,就像他們的那五年。
“想她麼。”邵明曜輕聲問。
林晃怔然,“什麼?”
“想媽媽吧。”
“嗯。”林晃視線落在他覆著自己的手上,“有時候會想。但也許我就是遲鈍又冷漠,雖然一直會有點負罪感,但大多數時候是覺得遺憾。”
“遺憾什麼?”
“她沒見過我好起來的樣子。”林晃聲音裡有些泛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堅信我沒病的人,可她卻沒見到我真的變好的樣子。”
每當想起這些事時,童年那種空茫就會再次包裹住他。
龐大、虛無的混沌感,是他最恐懼的滋味。
邵明曜的手指收緊了,硌著他的骨節,那枚戒指也一起硌著,微涼的痛楚讓他一忽間又清醒過來。
一陣風來,把邵明曜的聲音也吹得微涼。
“你要相信,晃晃。”
邵明曜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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