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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切聲響、觸感和嗅覺都變得鮮明。

某個猜想浮上心頭,鳳曲感覺自己靈魂一輕,也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提去那出戏中。

猶如戲中的主人公一般,他踉踉蹌蹌闖進了靖和,入眼是——

驟亮的屏風映出無數皮偶殘碎的肢骸。

頭戴官帽的小人委頓在地,抽搐而泣。

-

他是領受皇命,前來明城靖和縣的一員朝官。

他夜奔災荒地、振撼登聞鼓、修書求聖聽,他四處奔忙,嘔心瀝血,行跑於遍地屍骸之間。

大旱和飢餓足以摧毀一座城池,朝官日夜修書,求朝都、求宣州、求瑤城,求盡一切能求之人,卻都不能阻止生靈成片成片的倒下。

最終,他只好登臨高樓,提環叩門。

朝官述盡心事,磕破額頭,血流如注,鳴泣如啜。

高座之上並無回應。

俄而,刺耳的笑聲迸發而出。

金銀堆山,珠玉迤邐,屏風之上,破碎的骸骨和破碎的金玉一起傾倒在朝官的背影上。

他顫抖著、顫抖著,咆哮如雷,衝向了虛無的高座。

哭號和大笑齊響,朝官與高樓同葬。

燭火再滅。

再亮。

高樓如舊,不見朝官。

-

屏風之後呼啦啦飛來一大片零散的紙張。

如雪如刀,迎面奔向了鳳曲。

一張張紙書滿墨跡,蓋滿朱印,一張比一張破舊、一張比一張凌厲。

鳳曲好像化作了戲中那無助的朝官,直面著成篇成章的詆譭和聚網。

五感震駭,七情俱傷。

直到墨跡越來越少、朱印越來越多。

最後一張蓋住了鳳曲的臉。

狂風方止。

鳳曲掀開那張紙,但見其上似是一篇粗獷豪放的草書,可窺執筆人當時心急如焚的心境:

“偃師不除,明城不平。

此理人盡皆知。

但是沈兄,偃師百年豪族,末路不在今日、不在明朝,你以肉身相抗,難撼萬一。

非我不助,實是運不在你我,天欲留偃師。

沈兄,切莫操之過急。”

在紙的背面,卻是清正端莊的一行回應:

“不能不急,且撼萬一。”

-

“明日你們就要參加考試了吧。”

雲鏡生的話音於寂暗中響起,“……戲終,我再介紹一下這出戏的戲名。”

鳳曲怔怔看向了她。

“《沈呈秋》。”

-

鳳曲原以為和偃師珏的會晤會在高樓寶殿,金觥玉籌。

以為偃師珏會窮盡辭藻,和他虛與委蛇,再藏數十刀斧手在屏風之外,等他酒酣,一刀割下他的腦袋。

然而直到鳳曲退出嶽山東坊,夜風如常,蟬鳴稀落。

姑且不說會面之地的破敗荒蕪,偃師珏作為主人,竟然對他一言未說,只是莫名其妙演了一場《沈呈秋》給他觀看。

沈呈秋?

那不就是邱榭說到的那位被偃師珏酷刑相待、疑似貪腐的“尚書”

可如果戲裡的主角是他,沈呈秋又怎麼會是流言裡的貪官呢?

難道那出戏的內容才是真相,今晚的見面,是在為沈呈秋鳴冤?

這不是更奇怪了嗎!

偃師珏可是殺死沈呈秋的人,他為什麼要替沈呈秋鳴冤啊?!

“太奇怪了……”

鳳曲喃喃抱怨,“還有最後飛出來的那些書信,天哪,該不會都是沈呈秋的真筆吧?”

阿珉和他一樣細細回味:「應該是的。

我還看到了一些策論文章、面聖奏疏,應該都是沈呈秋逗留明城時的親筆,一些是和朋友同僚往來的書信,一些是探討應對饑荒的策論和諫議。

“可是,為什麼偏偏給我看呢?我又不認識沈呈秋。”

「我也不認識。

問題又來到了死衚衕。

“所以偃師珏幹嘛幫沈呈秋平反?他自己也不露面,難道那裡邊的人……其實不是偃師珏?”

鳳曲一邊推測,一邊自行反駁,“呸,雲鏡生犯不著拿偃師珏來騙我吧。

報上偃師珏的名字,我反而容易逃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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