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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涼爽,天地間鋪開一片青黃相接之色,待得秋收季,蟈蟈們從農田裡跳出來,日夜叫個不停,忙壞了橘子。
橘子常是徹夜抓蟈蟈,於是等貞儀晨早去私塾時,橘子便困得起不來了。
貞儀便與橘子說,可以在睡飽了之後再去接她。
貞儀要勤奮,但貞儀的貓不必。
清晨時分,貞儀在桃兒的陪同下出門。
在農田中忙碌的季五遠遠朝貞儀揮手,貞儀也將手舉得高高地搖一搖回應他。
秋露打溼了貞儀的裙角鞋子,貞儀揹著書篋腳步輕快,總是走著走著便跑起來。
橘子雖睏乏不能陪貞儀去私塾,但橘子每每也會躺在不高的青灰瓦屋頂上,目送著貞儀。
看著貞儀輕快奔走的背影,再看向開闊的高山天穹,還有遠處的草原湖泊,橘子眯著眼睛揣著前爪,心想如果貞儀能一直留在這裡也很好。
橘子喜歡這裡遠勝過繁華的金陵,它猜貞儀也是。
不過橘子還是最喜歡貞儀,貞儀去哪兒它就去哪兒,不管喜不喜歡它都是要跟去的。
橘子漫無目的地想著,待金燦燦的太陽昇高,橘子翻了個身,曬著毛絨絨的肚皮,舒坦酣睡。
卜老夫人的課只需上半日,晨去午歸,待到正午,橘子便會按時去接貞儀。
漸漸地,貞儀再回來時,身邊多了個顏色總是鮮亮的身影。
那是陳塗大人的孫女陳凝田。
卜老夫人雖嚴厲,家中卻養出了一個性情十分活潑的孫女。
數月相處之下,陳凝田與貞儀已經十分要好了。課堂上不能說小話,待下學後,陳凝田每每便纏著貞儀在家中多留片刻,貞儀依了她,待要走時,陳凝田卻仍覺沒玩夠,便乾脆跟貞儀一同回家。
為防家中盤問,陳凝田便推說要與貞儀一同做功課。
貞儀回家後,是真的要做功課的,先是練字,再寫大父留下的算學題。
陳凝田讓貞儀教她籌算,但不知為何,學得越深,瞌睡越濃。
貞儀在炕桌上寫字,一次,陳凝田又趴在貞儀身旁呼呼睡了去,貞儀動作小心地為好友蓋上毯子,才又繼續做功課。
橘子算是看出來了,陳凝田是真不喜歡算學,卻是真喜歡貞儀。
陳凝田的父親陳聞來尋王錫琛鑑別一幅字畫,此刻二人從屋外小廊下經過,陳聞透過小窗見到執筆認真書寫的貞儀,又見睡著的女兒,不禁搖頭。
打趣罷自家女兒,陳聞又道自己對籌算也是難以招架,孩子大抵是隨了他,又感嘆籌算一學十分“不講道理”。
盧媽媽帶著桃兒在院中井邊淘洗黃豆,黃豆浸泡在木桶裡,拿水舀子舀出一瓢,倒在案桌上搓洗挑揀,撿出癟豆劣豆,剩下的拿來晾曬榨油。
陳聞看著這一幕,便笑著說:“起初籌算入門時,所見不過一兩顆豆子,想著也不過如此。待再往深學,豆子變作一捧,你進我減,倒也蠻可以應對。然而正打算循序漸進時,不知怎地,嘩啦啦地一座豆倉不由分說地就倒了下來,只差將我埋了!”
這個說法讓王錫琛笑了起來,卻也贊成點頭:“籌算一學往深了去,學不會的便是真學不會也看不懂……不似認字,下苦功夫便可以有所進益。”
陳聞則道:“我觀令愛倒是可以往深了學一學……這樣小的孩子不覺籌算枯燥,反而生出興趣來,已足見天分了。”
王錫琛:“是,家父擅籌算,也道家中僅這個孩子承繼了此長,家父如今倒是在用心教導著……然而即便學了,卻也無處可用。”
朝廷取士唯重八股文,籌算本就不是主流,更況乎女子焉。
這是個無解的話題,陳聞也未深談,繼而問起王錫琛近來之事:“……聽聞賢弟如今在此一帶行醫,已傳出了妙手回春之名啊。”
王錫琛忙慚愧汗顏擺手:“不過是粗讀了幾本醫書,那日胡亂配了幾副藥罷了,竟也傳出這樣的虛名……若有人尋來,卻是斷不敢再胡亂應承了。”
“請問此處是王大夫家嗎?”小院外傳來男人急切的聲音:“家中老父高熱不退,勞請王大夫走一趟!”
“……稍等!”王錫琛忙向陳聞揖禮道失陪,進了屋中,片刻後再出來時,手中多了只醫箱,隨來人匆匆去了。
陳聞啞然失笑。
王錫琛每每替人診看罷,都要道一句:“吾乃讀書人,算不得醫者……下回還望另請高明。”
然而仍有人不斷來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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