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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母后得知汝南渡口的事,罰他每夜來此跪兩個時辰,向貞淑夫人謝罪。
“我來,是有些話想問問你。”鄭妤平心靜氣,“世間想嫁你的女人不計其數,為何偏偏選了我?”
李致誤以為鄭妤問為何選擇娶她,他沉思片刻,答道:“娶誰不是娶。母后、皇嫂、翊兒……他們都喜歡你。娶你,皆大歡喜。”
“不論你信與不信,本王承諾娶你一事非虛。”李致偏頭看。鄭妤卻並不看他,痴痴喃道:“不重要了。”
“無論你說的是真是假,於我而言都不重要了。”鄭妤自顧自說,“你不用娶我,我不是非嫁你不可,也沒有你想的那樣喜歡你。”
李致愣愣攤開掌心,縱橫交錯的掌紋,織就一張巨大的網,困住不知名的蝶。最終蝴蝶破網逃出,他什麼都沒抓住。
“在芳茗樓,你說無端受我煩擾,被我埋怨,委屈無法言說。我承認,確實錯在我一廂情願。”
“你後來不該引誘我的,那樣我便沒有恨你的理由。”鄭妤回憶如夢似幻的片段,“你不該把玉鐲戴回我手上,不該牽我的手,不該帶我看世間罕見的暮雪驚棠,更不該送我棠枝,為我簪花,說一些似是而非的情話。”
“當你做了這些事後,我的一廂情願便有你一份責任。”她眸中溫度一點點散去,再不含一絲光與熱。
“本王所作所為,建立在娶你為妻的基礎上,並未想著逃避責任。”李致為自己辯解。
鄭妤滿不在乎:“我說這些,不是追著要你負責。只是想問問你,何為夫?何為妻?何為夫妻?”
燈花顫,燭火搖,爐中焚香燃盡,李致根據字面意思簡單解釋:“夫,女之郎婿。妻,男之婦也。夫妻,結兩姓盟約,行嫁娶之儀,奉雙方親長,擔繁衍之任。親其親,疏其疏,同氣連枝,夫唱婦隨。”
香灰撲面,鄭妤掩面咳嗽,不予置評。他答得很好,點明絕大多數夫妻真實情況,可謂一針見血。如若她不曾愛上他,步入這樣一段婚姻,未嘗不可。
聽李致這樣說,鄭妤突然釋懷了。在他的理念裡,妻只是夫的所屬物,高興了哄兩句,不高興了晾幾日,忽冷忽熱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物品不會因為誰的態度變化產生情緒。
鄭妤側身看他,接著問:“搶走你留在母親身邊的機會,恨過我嗎?”
“嗯?”李致不懂此言何意。鄭妤卻不加解釋,自顧自道:“太皇太后時常發牢騷怨你不去請安,以後你得空多去陪陪她。害你早早離開母親身邊,是我之過,你不要記恨她。”
“本王為何要記恨母后?”李致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鄭妤所思所想。俄而,他有所頓悟,追問:“你莫非以為,本王當年離宮立府是因你之故?”
難道不是麼?那時她兩歲,李致九歲,因為她出現,佔用太皇太后大部分時間。永德帝心疼妻子辛苦,便打發李致出宮自力更生。
李致聽完她講的原因,嗤道:“自作多情。”
“是與不是都好,總而言之,你記得多去看看她老人家。”鄭妤神神叨叨,轉告許多關於崔芷沅的喜好,末了叮囑他,“莫待陰陽兩隔時,空悲切。”
“鄭雲雙,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鄭妤輕輕搖頭,淺笑,“我來向你道別。李殊延,我要走了。”
燈架上成排的蠟燭忽然滅掉一根,這一笑,瘮得慌。李致蹙眉疑惑,鄭妤長到這年紀,除此次意外去汝南,從未離開過宣京,她能走去哪?
“傷口還疼嗎?”
李致順她視線看向自己虎口處的咬痕。創口過深難以癒合,太醫診後說不仔細處理容易留疤。他鮮少上心,疤痕於男子而言,無傷大雅。
“不疼”
“是啊,我始終不如你狠心。”鄭妤收回視線,黯然慨嘆,“或許終其一生,我都沒能給你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過段時間,等它癒合,你大概已不記得我了。”
面對觀音像,李致反覆琢磨鄭妤說的話,尤其是轉述他母后喜好那幾句,越琢磨越像在交代後事。
道別,終其一生……這兩個字眼拼湊在一塊……為情愛尋死覓活,簡直愚不可及。李致怒其不爭。
他如離弦之箭疾步出殿,三步並作兩步飛奔下階。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燕王殿下,那一夜極盡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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