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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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王琅回到京城已經是冬日裡。剛一入京兆府便趕忙從王家宅子裡遞了入宮的牌子，叫人伺候著沐浴了，才換了一身衣裳便聽著宮裡人來接他進宮去。

&esp;&esp;路上來回一月，中間沿著湘水一路走一路查訪，待皇帝再見著他時，面上實在是蒼老了好幾歲，全不像是之前那細皮嫩肉的少小郎君了。

&esp;&esp;“瑤娘……”只是見著女帝便愛哭的毛病還全沒消下去，才退了左右便爬上了女帝的矮榻，埋在她蓋腿的皮裘裡撒嬌。

&esp;&esp;“好阿琅，怎麼了……？”女帝精神較前幾個月好了些，只是仍舊纖瘦得厲害，顴骨高聳著，配著一副高鼻樑，看去有幾分兇相。

&esp;&esp;“朱州青州的別駕都買了兇要殺我……我、我還是跟在秦人商隊裡才回來的……瑤娘，我怕……”他挽起袖子來，露出上頭還沒好全的幾道傷痕。

&esp;&esp;“嗯，那是我的人接到你了呀。”女帝柔聲道，攬了少年上榻來，解下他的外袍，又給他分了半幅皮裘，將人框進了被窩裡，“我找了人跟著你的，別怕。”她一下一下地撫摸起少年的背脊來，“朱州貪腐甚重，往年的河堤總不堅固，還要謊報是流民造反，是我不好，派你去那地方。”

&esp;&esp;明明就是信不過朝裡御史才派了他去的。

&esp;&esp;京裡已是一派的冬日景象，朔風涼薄，在窗子外頭吹得呼呼作響，襯著室內的燻爐越發安靜。皇帝似乎不愛薰香，殿內只有瓜果的自然香氣，這季節，自然是清新的柑橘味。

&esp;&esp;王琅揪著皮裘輕嗅，果然沒有薰香味。他記得她以前是極愛香的，春喜梨花茉莉，夏要茶葉，秋日海棠，冬裡梅香柑橘，香囊裡總是些外頭鋪子買不著的好味道，配了少女盈盈的豔色和相得益彰的華服，總是隨隨便便就能拽了人視線去。

&esp;&esp;如今她卻不施粉黛，衣裝也一應素淡，身形更是消減得厲害。

&esp;&esp;他本想抱怨，忽而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只道：“是我自己答應的。”

&esp;&esp;女帝在背脊上的手便頓了一下，嘆了一息才輕聲道：“不撒嬌了？”

&esp;&esp;“你就算哄我，那麼多好話不重樣的，也不是真的喜歡我。”王琅一時間有些難過，莫名的酸澀混著慍怒在胸腔裡脹滿了，總想著找一個出口，“你現在都不用香了。”

&esp;&esp;“怎麼說起這個呢。”

&esp;&esp;“不用香，不吃飯，也不做新衣裳……”王琅還沒說完似的，“對外頭說著是先帝喪期，可我又不傻的。”

&esp;&esp;“嗯。”女帝輕輕應了一聲，“我知道阿琅是聰慧的。”她摟了少年人腰上得矮榻來，王琅便極乖覺地除了革帶魚符玉佩香囊金三事之類容易硌著人的掛件兒，首服暖耳也脫了，拋在偏殿地毯上，只往皇帝懷裡去。

&esp;&esp;“我實在是沒那心思，中年喪子的孤家寡人，看著是不是有些太憔悴了？”她倒還能笑出來，“其實該上些脂粉遮蓋些許的。用茉莉粉好還是玉蘭粉好？”

&esp;&esp;“……茉莉花粉配玫瑰汁子熬的胭脂好。”王琅鬧起彆扭，“我不是說這個……”

&esp;&esp;“嗯，你是難過。”皇帝毫不驚奇，聲音淡淡的，“王氏本家你的族妹們實在不堪用，我看了，那幾個襲爵的也不如你好，看來你還需幫我幾年。”眼見著懷裡人又扁了嘴，她才換了一副輕快口吻，“這樣不是更好麼，總是來得實在些。”

&esp;&esp;王琅聞言心下一凜。偏頭看過去，皇帝手肘撐著頭，半倚在矮榻上，眼睛平靜無波，一汪水靜靜的，看不到底，在明瓦漏下的那點陽光裡有幾分冷意。

&esp;&esp;“是啊，只能好好辦差求陛下賞了。”他深吸一口氣，忍下喉頭那點酸意，順著人意思換上一副笑面，“彈劾的證據臣都帶來了，只等著陛下發落。”話雖如此，眼睛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垂下去，睫毛撲閃幾下，不敢多看眼前的心上人。

&esp;&esp;“怎麼是等著朕發落，”皇帝看他還有些難過，拉出一個笑來，“該你上朝去，以察院御史的身份當眾彈劾。”她說著便喚來銀硃，“早前叫你去辦的差事可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