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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景雲回顧原主記憶,弄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這人姓李,曾是桑學文的狐朋狗友之一。

桑元善是個有本事的人,早年在上海縣城混得風生水起,銀子一箱箱地往家裡抬。

桑學文出生時,他的事業更是如日中天。

因而,桑學文從小錦衣玉食,不曾受過一點苦。

桑學文手鬆,又是個愛玩樂的,這上海的紈絝,都跟他稱兄道弟。

眼前這人,早先不過是桑學文身邊的跟班,只是這時代的上海變化極快,現如今,對方搭上了租界的能耐人,生意做得很大,桑家卻已經敗了。

所以,這是耀武揚威來了。

李老闆說完,見沒人應聲,大聲道:“人呢?桑大少你人呢?你可不能躲在一群女人身後,欠錢不還!”

他話音剛落,就見桑學文兩眼無光,腳步蹣跚地從屋裡出來。

桑錢氏是個普通村婦,相貌並不出眾,反倒是桑元善長得極為英俊。

桑學文像桑元善,曾是個俊俏後生,現下卻毫無精氣神,又瘦得過分,就像是披了人皮的骷髏上,掛了件破長衫。

桑景雲穿來的這兩天一直在養病,還是頭一次見自己的這位父親,瞧見之後,心中五味雜陳。

這幾年的桑學文,讓人恨不得把他摁尿桶裡溺死,但曾經的桑學文,對妻子兒女和父母,卻都是極好的。

他每日玩樂回來,都會給家裡帶些零嘴。

海棠糕、百草梨膏糖、五香豆、沙利文餅乾、荷蘭水……應有盡有。

每次廟會,他還都會帶子女去逛,在桑景雲還小的時候,他每次都讓桑景雲坐他脖子上看雜耍。

曾經的他,約莫是自幼耳濡目染學了桑元善寵孩子的勁兒,對幾個孩子,那是真的好。

年幼的桑景雲坐他脖子上吃酒釀圓子,不小心把碗打翻在他頭頂,他都一點不在意,哄好被嚇到的桑景雲之後,頂著一頭酒釀,繼續看人家耍猴。

可惜,再好的人,一旦沾了賭毒,就變了。

桑學文看著李老闆,哆嗦著一張嘴,說不出話來。

李老闆就又奚落起來:“桑大少怎麼這麼一副樣子?衣服都皺成這模樣了還穿?要不要我送你幾件舊衣?”

桑學文一臉麻木,還是桑錢氏上前說話:“李掌櫃,學文欠你的一百元我已備好。”

李老闆有些意外,看了看那破紅木桌上桑元善的遺照,又冷哼一聲:“桑老闆死得好啊,聽說你們拿了奠儀,喪事都是簡辦的,可算是摳出了這一百元!”

桑學文聽到這話,終於忍不住,朝著李老闆衝過去,想要撕打。

但不等他近身,李老闆身後的小廝,便一左一右,將他架住。

李老闆笑眯眯的,還在一邊大呼小叫:“你們小心點,可別傷了桑大少,要被他訛去藥錢的!”

“啊啊啊啊!”

桑學文嘶啞地喊,眼淚鼻涕一道往外飆,瞧著慘不忍睹。

桑景雲瞧見自己的小妹妹,已經被母親緊緊抱住,兩人一道瑟瑟發抖,桑錢氏倒還穩得住。

桑錢氏不去看涕淚橫流的兒子,轉身進屋,抱出個竹笆斗放在李老闆面前:“這裡是一百元。”

笆斗是此時常見的,用來放糧食雜物的容器。

這個竹笆斗裡面放了一百個銀元,擺到地上的時候,銀元之間相互敲擊,鏘鏘作響。

銀元重七錢三分,一百個銀元,重七十三兩,分量不輕。

李老闆用腳踢了一下那竹笆斗,趾高氣昂:“桑老夫人,這錢我要查驗過,你搬個凳子給我坐吧。”“姓李的……”

桑學文想罵人,但被李老闆的小廝用掛在脖子上的汗巾堵了嘴。

桑景雲見屋裡都沒個空凳子,早已站起身,桑錢氏便搬了她原先坐著的竹椅,給李老闆坐。

李老闆大馬金刀坐在竹椅上,從自己懷裡掏出嶄新的一元錢,一塊塊去敲桑錢氏給他的銀元,敲過覺得聲音沒問題,便放在一邊,十塊銀元疊成一疊。

一邊數錢,他還一邊奚落桑學文:“桑大少,沒了你爹,你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麼過?要不要來給我拉車?不對,你這身板,可拉不動車,怕是隻能去討飯。”

桑學文已經沒力氣鬧了,只木木地流眼淚。

李老闆把沒問題的錢都放在一邊,最後笆斗裡,就剩下兩塊銀元。

他拿了其中一塊敲給桑錢氏聽:“桑老夫人,你聽這聲,這聲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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