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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趙烈文、彭壽頤聽完蕭本道這番敘述後,一時都不知說什麼好。過了好一陣子,彭壽頤才憤憤地吐出一句話:”僧格林沁、沈葆楨欺人太甚!”趙烈文託著腮幫子說:”看來,官文來江寧城追查所謂的哥老會,與蕭軍門的座船無故被查封,以及僧格林沁的南下,三件事是連在一起的,矛頭都是對準湘軍,尤其是對準吉字營的。””惠甫想得深。”彭壽頤說,”不過,官文、沈葆楨都是封疆大吏,僧格林沁雖是親王,也無權指揮他們呀!””是的。”趙烈文點點頭說,”背後一定還有人在指揮他們。”蕭本道睜大著眼睛望著趙、彭,欲言又止。”惠甫不要瞎猜測。”曾國藩已明白趙烈文所指,但夾著蕭本道在這裡,不便再深談下去,揮手道,”你們都出去,讓我安靜一下。””老中堂。”蕭本道急著說,”我三叔還在南昌哩,沈葆楨那裡,還求你老給他打個招呼。”蕭孚泗惹出的麻煩,不僅使他自身陷於困境,也給湘軍招來禍端。全國都在說吉字營將金陵洗劫一空,放火焚燒是為了毀滅罪證,自己給太后、皇上上奏,為他們力辯其誣。可現在呢?五十箱金銀,在新封男爵的座船裡被當場拿獲,儘管你說一百遍、一千遍這是節字營眾人的財產,又有誰會相信呢?即便是眾人的財產,先前不是說過金陵城裡全無金銀嗎?這如何自圓其說呢?何況,重孝期間,攜帶江南女子同船,這中間的事情,能解釋清楚嗎?蕭孚泗呀蕭孚泗,你也真是胡塗到家了!幸而蕭本道此來提供了僧格林沁的軍事部署,若不看在這個份上,曾國藩真要狠狠地訓斥一頓了。他冷冷地對蕭本道說:”你們這是自作自受,我有什麼辦法!”蕭本道哭喪著臉說:”老中堂,你老若不管,那滿船的東西都會叫沈葆楨奪去了!”趙烈文安慰道:”諒沈葆楨也不敢。你不要著急,老中堂會有辦法的。””奏稿還擬下去嗎?”彭壽頤問。

曾國藩思索片刻後,說:”暫不要擬了。”待趙、彭、蕭退出後,曾國藩拿起筆來,蘸著硃砂,走到牆壁上的掛圖邊,在鎮江、揚州、和州、滁州四個地方各自畫了一個紅圈,然後凝神呆望著。望著望著,他的眼睛漸漸模糊起來,眼前出現四張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向江寧猛撲過來;遠處,武昌、南昌、杭州也亮起了陰綠的幽光,彷彿還聽見了磨牙礪齒的聲音。他覺得頭在發暈,勉強移步來到案桌邊,靠在椅背上,硃砂筆掉到地上,他也無力去拾起。筆尖周圍浸出一圈紅紅的痕跡,他看著,像是自己嘔出的一攤血。很長一陣子,他才清醒過來。

這些日子接二連三發生的一連串事,顯然不是孤立的,趙烈文都看出來了,曾國藩能看不出來?他寧願相信不是這麼回事,但現實又充分證明了趙烈文的推斷是正確的。是的,僧格林沁不能指揮官文、沈葆楨,他自己的南下,也不是全由他個人做主的。那麼,能指揮官文、沈葆楨和僧格林沁的是誰呢?答案沒有必要挑明瞭。此時的曾國藩,不再像幾個月前那樣的恐懼。他細細地思考著:他們用的手段各有不同,官文是誣陷,沈葆楨是揭短,僧格林沁是威懾,三管齊下,意欲何為呢?有兩種可能。一是藉此將他兄弟和整個湘軍打下去,歷史上司空見慣的大功告成、功臣誅殺的悲劇再演一次;一是以此敲敲他的腦袋,讓他意識到所處之環境對他並非有利,識相點,儘快撤掉湘軍。兩種可能性都有,孰大孰小?曾國藩陷入了沉思。

眼下江寧雖克,太平軍餘部尚有二十來萬,安徽、河南的捻子勢力很大,西北迴民的騷亂多年不止,國家尚未太平。在這種情況下,將立有大功而並無造反事實的湘軍全部打下去,豈不會令各地其它帶兵將領有兔死狐悲之感?朝廷目前大概還不至於做出這般蠢事來。這是其一。其二,自從富明阿走後,朝廷再未派人到江寧來認真調查太平軍所遺留下來的金銀財寶的下落,似乎有不予追究、網開一面之意。其三,就在蕭孚泗走的前些日子,曾國荃的座船也從九江駛過,他的船比蕭的大,裝的東西也比蕭的多,沈葆楨沒有藉口查他的船,是否朝廷有意給曾家留點面子呢?分析了這三條後,曾國藩認為,打殺的可能性不大,藉此逼迫他裁軍則是主要的。想到這裡,他心裡升起一股極大的委屈感。

曾國藩早就明白地奏報要裁軍,只不過暫時推遲一下而已,朝廷何以便如此急不可待,視湘軍為眼中釘、肉中刺,非欲拔之而後快呢?即便要這樣做,堂堂皇皇地下道御旨不很好嗎,為何要行此卑劣陰險的伎倆呢?他為朝中最高決策者這種有失君子風度的做法感到氣悶。轉而他又想,歷史上所有號稱有作為的君王,哪一個又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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