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名毀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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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名毀津門

一

靈谷寺內，曾國藩傳授古文秘訣

曾國藩鬱郁回到江寧，自覺精力更衰弱了，原先一番整飭兩江的宏圖大願，被捻戰失利減去了大半。幕僚們紛紛反映，李鴻章一手薦拔的江蘇巡撫丁日昌受賄嚴重，甚至公開索賄。去年蘇松太道出缺，丁日昌透過僕人透出訊息，誰送他端硯兩方，即可補授。有個多年候補道專門託人從端州買得兩塊好硯送上門。丁日昌看了看，笑著說：”端硯以斧柯山出的為好，你這個還不行。”待那人真的從斧柯山再弄兩方硯來時，蘇松太道已放了他人。走運的這個人腦子靈活，他知道所謂”端硯兩方”，其實就是”白銀兩萬”。幕僚們很氣憤：這樣公開賣官鬻爵的人，還能當巡撫？

曾國藩知丁日昌最受李鴻章賞識，而李鴻章賞識的又正是他的生財有道這一點。參劾丁日昌，就等於打擊李鴻章。此時正要李鴻章把河防之策堅持下去，取得捻戰勝利，為自己洗去羞辱，還能去得罪他嗎？

蘇南豪門巨紳很多，經常抗租不交，歷任江督、蘇撫對他們都沒有辦法。前兩年，曾國藩挾削平太平天國之威，對豪門巨紳作了些限制，抗租氣焰有所收斂。這次回來後，又發現一切依舊。

劉蓉同治五年在陝西巡撫任上大敗於捻軍，遭革職回籍處分。郭嵩燾同治五年在署理廣東巡撫任上，與兩廣總督瑞麟不合被罷黜。曾國荃同治六年因剿捻無功開缺回籍。劉長佐同治六年亦因剿捻無功開革回籍。

賣官的巡撫不能參劾，還談什麼懲治貪汙的州縣？豪門不能壓制，還談什麼減漕均賦？這些都不能辦，還談什麼整飭兩江？曾國藩真是心灰意懶了。接著，劉蓉、郭嵩燾、曾國荃次第去位，劉長佑的直隸總督又被官文取代，海內紛傳湘系人物當權的鼎盛時期已過，曾國藩愈加失意了。兩江之事本可責之於三省巡撫，於是，他除督促糧餉，支援捻戰前線外，其它的時間大部分用來讀書作文，不多過問政事。使他略感欣慰的是，在他的身邊有一批勤學上進、古文做得好的才子，其中尤以張裕釗、黎庶昌、吳汝綸、薛福成最為突出。除張裕釗稍大些外，其它三人都只二十多歲，是正堪造就的璞玉渾金。孟子說得天下一英才而教之，是人生一大樂事，曾國藩也曾把它與高聲讀書、勞作而後憩息三者合稱為人生三樂。他想，把這幾塊璞玉渾金琢冶為令器美具，亦是一大成績。

徐凌霄、徐一士著《凌霄一士隨筆》第二卷《曾國藩四大弟子之古文造詣》：”曾門弟子，張、吳、黎、薛均以古文鳴，黎、薛兼師其經濟，張、吳則最致力於文章。以功候論，張裕釗、吳汝綸固視黎庶昌、薛福成差勝。二人之中，吳尤服張，以為非己與黎、薛所及也。曾氏嘗致書告張以足下為古文，筆力稍患其弱；又謂：柔和淵懿之中，必有堅勁之質、雄直之氣運乎其中，乃有以自立。足下氣體近柔，望熟讀揚韓各文，而參以兩漢古賦以救其短。張遂由是求之，頗有所得。故曾又稱以尊作古文，著句俱有筋骨，日進無疆，至為欣慰。蓋曾氏於古文傳人，屬望於張者最殷。其見於日記者，則有張廉卿文有王介甫之風，日進不已，可畏可愛，及閱張廉卿近所為古文，喜其入古甚深之語，推重可見。至張氏之所自負，如《答李佛笙太守書》雲：近者撰得《書元后傳後》一篇，乃忽妄得意，自以甚近似西漢人，是私計國朝為古文者，惟文正師吾不敢望，若以此文較之方、姚、梅諸公，未知其孰先孰後也。其意態固以湘鄉派傳人自喜，而不肯低首於桐城派諸老矣。吳汝綸《與姚仲實書》謂：後儒但能平易，不能奇崛，則才氣薄弱不能復振，

此一失也。曾文正公出而矯之，以漢賦之氣運之，而文體一變，故卓然為一代大家。近時張廉卿，又獨得於《史記》之譎怪，蓋文氣之雄勁不及曾，而意思之詼詭、詞句之廉勁，亦能自成一家，是皆由桐城而推廣，以目為開宗之一祖，所謂有所變而後大者也。曾氏論古文，喜談詼詭之趣，張氏亦於此致力，雖造詣非無可觀，而何能與曾同稱開宗之祖?吳氏此論，蓋過情之譽也。吳於古文，所造實不亞於張。黎、薛二氏，雖功候稍淺，而亦各有所得，就大體言之，亦勉可頡張、吳，若夫追躋曾氏，則四人均苦未能耳。”曾國藩悉心指導他們，將自己古文寫作的心得傳授給他們。他曾經感於桐城古文的衰落，有志於振興，後來廁身戎間，無暇作為，現在又老境漸侵，身心交瘁，看來靠自己的一人之力，是不能擔此重任的。正如捻戰的勝利要靠門生李鴻章一樣，桐城古文的復興也要靠門生輩了。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