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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走不動,也拄個拐兒隨他同去一番,也不在的。

卻說文若虛見眾人不去,偏要發個狠板藤附葛,直走到島上絕頂。那島也苦不甚高,不費甚大力,只是荒草蔓延,無好路徑。到得上邊打一看時,四望漫漫,身如一葉,不覺悽然吊下淚來。心裡道:“想我如此聰明,一生命蹇。家業消亡,剩得隻身,直到海外。雖然僥倖有得千來個銀錢在囊中,知他命裡是我的不是我的?今在絕島中間,未到實地,性命也還是與海龍王合著的哩!”正在感愴,只見望去遠遠草叢中一物突高。移步往前一看,卻是床大一個敗龜殼。大驚道:“不信天下有如此大龜!世上人那裡曾看見?說也不信的。我自到海外一番,不曾置得一件海外物事,今我帶了此物去,也是一件希罕的東西,與人看看,省得空日說著,道是蘇州人會調謊。又且一件,鋸將開來,一蓋一板,各置四足,便是兩張床,卻不奇怪!”遂脫下兩隻裹腳接了,穿在龜殼中間,打個扣兒,拖了便走。

走至船邊,船上人見他這等模梓,都笑道:“文先生那裡又跎跑了纖來?”文若虛道:“好教列位得知,這就是我海外的貨了。”眾人抬頭一看,卻便似一張無柱有底的硬床。吃驚道:“好大龜殼!你拖來何干?”文若虛道:“也是罕見的,帶了他去。”眾人笑道:“好貨不置一件,要此何用?”有的道:“也有用處。有甚麼天大的疑心事,灼他一卦,只沒有這樣大龜藥。”又有的道:“醫家要煎龜膏,拿去打碎了煎起來,也當得幾百個小龜殼。”文若虛道:“不要管有用沒用,只是希罕,又不費本錢便帶了回去”,當時叫個船上水手,一抬抬下艙來。初時山下空闊,還只如此:艙中看來,一發大了。若不是海船,也著不得這樣狼逾東西。眾人大家笑了一回,說道:“到家時有人問,只說文先生做了偌大的烏龜買賣來了。”文若虛道:“不要笑,我好歹有一個用處,決不是棄物。”隨他眾人取笑,文若虛只是得意。取些水來內外洗一洗淨,抹乾了,卻把自己錢包行李都塞在龜殼裡面,兩頭把繩一絆,卻當了一個大皮箱子。自笑道:“兀的不眼前就有用處了?”眾人都笑將起來,道:“好算計!好算計!文先生到底是個聰明人。”

當夜無詞。次日風息了,開船一走。不數日,又到了一個去處,卻是福建地方了。才住定了船,就有一夥慣伺侯接海客的小經紀牙人,攢將攏來,你說張家好,我說李家好,拉的拉,扯的扯,嚷個不住。船上眾人揀一個一向熟識的跟了去,其餘的也就住了。

眾人到了一個波斯胡大店中坐定。裡面主人見說海客到了,連忙先發銀子,喚廚戶包辦酒席幾十桌。分付停當,然後踱將出來。這主人是個波斯國里人,姓個古怪姓,是瑪瑙的“瑪”字,叫名瑪寶哈,專一與海客兌換珍寶貨物,不知有多少萬數本錢。眾人走海過的,都是熟主熟客,只有文若虛不曾認得。抬眼看時,元來波斯胡住得在中華久了,衣服言動都與中華不大分別。只是剃眉剪須,深眼高鼻,有些古怪。出來見了眾人,行賓主禮,坐定了。兩杯茶罷,站起身來,請到一個大廳上。只見酒筵多完備了,且是擺得濟楚。元來舊規,海船一到,主人家先折過這一番款待,然後發貨講價的。主人家手執著一副法浪菊花盤盞,拱一拱手道:“請列位貨單一看,好定坐席。”

看官,你道這是何意?元來波斯胡以利為重,只看貨單上有奇珍異寶值得上萬者,就送在先席。餘者看貨輕重,挨次坐去,不論年紀,不論尊卑,一向做下的規矩。船上眾人,貨物貴的賤的,多的少的,你知我知,各自心照,差不多領了酒杯,各自坐了。單單剩得文若虛一個,呆呆站在那裡。主人道:“這位老客長不曾會面,想是新出海外的,置貨不多了。”眾人大家說道:“這是我們好朋友,到海外耍去的。身邊有銀子,卻不曾肯置貨。今日沒奈何,只得屈他在末席坐了。”文若虛滿面羞慚,坐了末位。主人坐在橫頭。飲酒中間,這一個說道我有貓兒眼多少,那一個說我有祖母綠多少,你誇我退。文若虛一發默默無言,自心裡也微微有些懊悔道:“我前日該聽他們勸,置些貨物來的是。今在有幾百銀子在囊中,說不得一句說話。”又自嘆了口氣道:“我原是一些本錢沒有的,今已大幸,不可不知足。”自思自忖,無心發興吃酒。眾人卻猜掌行令,吃得狼藉。主人是個積年,看出文若虛不快活的意思來,不好說破,虛勸了他幾杯酒。眾人都起身道:“酒勾了,天晚了,趁早上船去,明日發貨罷。”別了主人去了。

主人撤了酒席,收拾睡了。明日起個清早,先走到海岸船邊來拜這夥客人。主人登舟,一眼瞅去,那艙裡狼狼逾逾這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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