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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只想著,待病好了,她還要再掌鳳印,重振她沈氏一族。

“咣噹——”

湯碗從手中滑落,摔在皇后的金絲革履邊上,碎瓷四散。

霎時,沈今鸞面白如紙,趔趄一步,手捂住胸口,壓得襟口鸞鳳繡紋皺成一團。

琴思大驚失色,疾步過來,伸手將她扶住:

“娘娘……這藥、這藥有毒?!”

沈今鸞頹然地倒了下去,視線漸漸模糊不清,最後失焦在那一枝散落的春山桃。

恍惚之間,春山桃的花瓣微微顫動,彷彿正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緊緊攥著。

沿著花枝,她眸光上移,隱約看到那一張冷若冰霜的面龐。

男人立在漫天大雪之中,身後萬里群嵐無限岑寂,身前甲冑覆滿白霜,也在凝眸回望著她,居高臨下,如在冷笑,如在嘲諷。

沈今鸞這才明白,這個人送來這一枝春山桃的意味。

他雖遠在北疆,一得知她失了勢,便迫不及待要取她性命來了。這一枝春山桃,就是他毒殺她前獻上的祭品。

“顧昔潮,你竟敢……”

喉頭湧上的鮮血令她再難發聲,一想起那個人,心口疼得汗溼鬢髮。

柱國大將軍顧昔潮,是她少時相識的世家公子,也是與她勢同水火的一生宿敵。

十歲那年,沈今鸞身負家族振興之命,從北疆來到京都,結識了出身隴山顧氏世家的顧昔潮。

沈氏祖輩出身北疆草莽,並非門閥世家。作為不入流的軍戶孤女,她入京之初,不受人待見,受盡奚落。

唯獨顧昔潮與她交好,為她出頭,在彼此最狼狽之時出手互助。

在一年又一年的暗諷嘲笑聲中,她仰人鼻息,謹小慎微,好不容易在京都攢下名聲,站穩了腳跟,北疆卻傳來父兄戰死的噩耗。

她的阿爹、大哥還有二哥,沈氏一門三將,是被圍困多日,卻遭同行的世家大軍背棄,久久不得馳援,最終力竭戰死,連一寸屍骨都沒帶回來。

於是,她從此恨毒了京都世家,恨毒了顧氏,也一併恨透了顧昔潮。

父兄戰死,沈氏凋敝,她沒有根基,亦無退路。於是,她拋卻了入京以來一直苦苦維繫的名聲,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在謾罵聲中一步一步爬上了皇后之位。

心中唯有一念,一一清算當年對北疆軍見死不救的世家,為父兄報仇。

在她生前,她的後黨和世家針鋒相對,明爭暗鬥。她與世家之首,顧家家主顧昔潮,更是鬥得你死我活。

她陷害他最忠心的家臣,他誘殺她最得力的心腹;她利用朝局削他兵權,他送人入宮奪她後位;她迫他飲鴆酒,他給她送毒藥……

鬥了數年,終於讓她等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親自設下一道毒計,最終使得顧昔潮身敗名裂,被迫離開京都,自此了無音訊。

她顧念舊情,留他一命,只將他流放,而他手眼通天,竟還能反撲回來,趁她久病,對她痛下殺手。

尖利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肉,沈今鸞恨得銀牙咬碎。

因她在後位上連年操勞,身體虧空,加之多年來苦尋父兄屍骨不得,她心力交瘁,鬱結於心,才落下病根,讓仇敵鑽了空子。

成王敗寇,她無話可說,此生不負家國,唯一憾事,便是未能尋得父兄遺骨,入土為安,實在愧為人女。

彌留之際,沈今鸞深埋在暗無天日的帳幔裡,盯著帳上的金絲鳳紋,目光空蕩,意識混沌。

她恍若又回到了大雪紛飛的北疆,看見了死去的父兄。

那是她幼時的除夕,一家人守歲,兄妹三人在雪地放爆竹玩。

大哥老成,只揹著手在一旁看。她膽小,阿爹的大手捂住她的雙耳,將她護在身側。

二哥會雄赳赳氣昂昂地舉著長杆頭,裡頭放滿白紙草屑,點燃火引子,爆竹噼裡啪啦,長長的火星子亂竄。

末了她會扯著二哥袖口,要他把歲錢給她買糖吃。

那時她二哥也不過比她高一個頭,數著掌心的銅錢,為難地道:

“不能都給你,我還要存著將來給媳婦呢!”

見她癟了小嘴,二哥嘆口氣,最後還是分了她一半銅錢。

等她吃完糖,舔著指頭上的黏絲,信誓旦旦地道:

“我將來的錢,都給二哥娶媳婦!”

滿堂鬨堂大笑,院外爆竹齊響,震得滿枝的積雪嘩啦啦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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