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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時,顧昔潮翻騰不息的氅衣,已跨入火中,身下驟然燃起了焰光,一下子竄得老高。

可他好似渾然不覺,直衝到那團火芒前面,長腿一跨,猛然踢開了那側燃燒的柴火,同時雙手伸入火中,將其中那個燒得已近蜷曲的紙人一把撈了起來。

所有形貌相同的紙人當中,他偏偏一眼就選中了那一個。

愣在原地的一眾軍士醒過神來,飛奔過去,替他褪去燒著的氅衣,猛力撲打還在燃燒的火星子。

顧昔潮提著紙人步入正堂,又將紙人放回了太師椅上後,轉身離去,留眾人在雪地裡茫然無措。

夜深雪重。

顧昔潮沒有和軍士們一起圍著篝火,而是獨坐階前,焦黑的氅衣曳地,覆滿皚皚殘雪。

茶水沸騰的聲音在空寂的院中突突響起,還有一些聽不清的人語和鼾鳴。

“要我說,這紙人道士家中遍地都是,燒了便燒了,再讓他扎一個便是。將軍又是何必?”

“你沒看到,那個女紙人是將軍之前拜過堂的。這麼多年,你何曾見他近過女色?沒有啊,這可是頭一回!竟還只是個紙人!”

“你胡說些什麼,將軍只是為了破除迷信,才在大庭廣眾之下和紙人成親吧?”

“可我總覺得,將軍對那紙人不一般……”

駱雄瞪了竊竊私語的軍士們一眼,那幾人便不敢再出聲了。

他跟了將軍十餘年,從京都到北疆,哪怕當初接下貶謫北疆的聖旨,將軍也不過一笑置之,何時見過他這般反常的模樣,活像是見了鬼。

駱雄一面撣去氅衣上燒焦的皮毛,看到被火燒破的箭袖,還有手臂的舊傷,不禁長嘆一口氣,遞上了剛煮好的茶:

“近月來北疆雪災,將軍賓士救災,不辭辛苦,曾連日不曾閤眼。這回才得了那些逃犯的線索,又是馬不停蹄追擊數夜,還受了傷。”

“這一次,又給那人逃了,將軍明日起定是又要晝夜不歇地搜查吧?”

顧昔潮點點頭,接過茶,抿了一口,微微皺了皺眉,還是一飲而盡。

邊關的粗茶,不比京都濃香馥郁,究竟是苦中帶澀,毫無回甘之味。即便他困守北疆十年,也已飲了十年,還未習慣,仍是覺得難以下嚥。

然而,此刻這縷苦澀縈繞唇間,倒也令他生出幾分清醒來。

她活生生地咒罵於他的樣子亦是他腦海中的臆想。因為自從淳平十九年之後,她只會冷冷看著他,不發一言,一出手就是殺招。

顧昔潮舉目望去,親衛已四散,小院寂靜無聲,只餘空空蕩蕩的雪地,階前積雪又深幾寸。

他從磨得發白的襟口取出一支短簫,緩緩吹起了一支調子。

簫聲古樸悠遠,如水波澹澹,又如群山靜默。

駱雄聽到簫聲先是一愣,而後搖頭輕嘆。

將軍每有心事,都會吹起這首曲子。他曾問起過,將軍說,曲子是一位故人所授。

什麼故人,讓將軍十年如一日這般惦念?

駱雄深知,這個時候不能打擾。他睡眼朦朧,倚在門前打起了瞌睡,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問:

“我是否仍在身在夢中?”

像是在喃喃自語。

“這……”駱雄驚醒,撓了撓頭,以為他在問自己,呆滯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道,“我想想,我做夢時候,夢中一切都是幻覺,那麼打架也不痛,受傷也不疼。”

聽到他的回答,簫聲戛然而止。

顧昔潮放下了短簫,覆在袖下,置於膝上。

他垂眸,眯起了眼,被火燒著的手臂微微一動。手背上已被火燒出了點點黑色的焦痕。

皮下埋著骨,骨間連著筋。

方才不覺,可是現下,未有一處,不曾生疼。

升騰的熱氣氤氳了顧昔潮的面容,看不清神情,只見薄韌的唇微微揚起,勾出幾許嘲諷的意味。

痛若是真切的,那幻覺,還是幻覺麼?

……

灼燒的劇痛漸漸散去,沈今鸞甦醒過來。

身上四處的焰火不見了,纖薄的紙皮被熱焰燻得皺了許多,看著更加醜陋扭曲。

方才荒蕪的寂靜中,飄蕩著似有似無的簫聲,曲調她有幾分熟悉,是她幼時在北疆常聽的那一首。

她痛得昏死過去,聽著簫聲莫名覺得心中很安定。

此時醒來,她的眼簾勉強扯開一道線,看到她身邊是趙羨,周圍四散著幾張符紙,他正在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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