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漢家煙塵 第七章 漫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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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高迎祥的第一師出發了。

十萬人扶老攜幼，浩浩蕩蕩，隊伍綿延數十里。

逃水災的家庭，幾乎都帶不出什麼家當。這些人也算輕裝路。好在天氣一天天轉暖，大家面臨的只是飢餓，不用挨凍。

如果是在後世，這樣大規模的移民，沒有嚴密的組織，沒有縝密的計劃，有這麼個大概路徑，安排的飯食也不知道夠吃不夠吃，船隻也不知道夠坐不夠坐，農具也不知道夠用不夠用，衣物也不知道夠穿不夠穿。這麼搞一場規模空前的移民，是不可思議的。當然，也絕對是不可行的。

可是在這個時代，沒有什麼不可行的。

在高迎祥的眼睛裡，路死百分之二的人，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

在周雲泉的眼睛裡，知道未來路困難更多，覺得死百分之五的人，也沒什麼不可接受。

百分之五是什麼概念？是說這千萬移民，路死掉50萬，沒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亂世人命賤如狗。既然沒人在意死幾十萬人，那麼有什麼紕漏，也無所謂了。

李易很傷感這個時代。

他不是什麼神仙，他的計劃，是個粗糙到極點的計劃。其實，他早在心裡，預估了一下死亡數字。死幾十萬人，也是在他的預料之。

這是對生命的冷漠，也是對移民的犯罪。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

這樣空前水災，根本沒有糧食救援。土地今年不能栽種，不移民，死的人口保守估計，也要幾百萬。

對於大明朝廷來說，水災旱災要好。因為經歷水災的，每一個人都在泥濘掙扎求生，精疲力盡。哪有機會去想什麼謀反？這次水災如此之大，卻沒有激發民變，是因為這些災民來不及謀反，茫茫白水，也不知道去反哪個，最終都無助的倒斃了。

大明歷史，也有過許多次水災。可是沒有哪一次有這一次可怕。

因為河南、河北、山東，已經連續幾年遭遇旱災、蝗災，民生本艱難。去年南方又遭遇罕見的嚴寒侵襲，糧食減產。大運河的糧食能夠保證供應京師，已經很不錯了。更不用說救援幾省災民了。

這是說，這一次受災的百姓，處在了絕地。

李易的移民訊息像強心劑，讓大家有了希望。官府也開倉放糧，希望百姓能守得雲開見月明，這也助長著希望。

等到運河邊，人們聽說移民會在北方按人頭免費分地，災民一下子轟動了。許多人心裡都爆發出美好的憧憬。

萬曆時代，土地兼併已經達到瘋狂程度。普通百姓幾乎都成了佃農。現在他們忽然有希望成為地主，你讓誰聽了能不激動？

這美好的憧憬都化作了力量，支援著他們，忍受一切苦難，奮勇前行，趕到運河邊，等待收容。

李易也要跟著這第一波移民大軍，徒步到天津衛。李勝勇不同意，周雲泉不同意，高迎祥更不同意。

李勝勇的藉口是開荒團有無數重要的事情，需要李易去運籌，怎麼能把時間虛耗在這無意義的路？

周雲泉的理由是災民裡，疫痢太多，一個不小心，會招。練武人體力雖然好，可是萬一有什麼不測呢？李易隨著災民走，萬萬使不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李易這萬金貴體呢。

高迎祥有他說不出口的理由。他們這些江湖人物，管理這些災民，絕不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完全是暴力手段。如果李易看到了這些惡行，出面干涉怎麼辦？自己這幫人只會這一手，不用這一手，如何服眾？

可是李易決心已下，一定要走這一遭。

眼見實在勸不住李易，周雲泉和李易約法三章：第一，李易必須喬裝改扮成百姓，不能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

第二，一路不能干涉第一師的內政，要做到不聞不問。

第三，也不能以個人武功，恃強凌弱。欺負江湖好漢。

李易想了想：這是讓自己放棄領袖特權，放棄武功特長，放棄發言權啊。雖然夠苛刻，他還是答應了。

喬裝改扮用不著，李易幾個人一路行來，風塵僕僕，衣服早滿是塵土，看不出質量好壞了。

李勝勇也是灰突突的。他有些後悔，不該趟這趟渾水。

他帶了幾個武藝最好的手下，跟著大師兄一路跋涉。是因為受人之託。

最先找到他的，是崔芸。崔芸要求李勝勇親自帶人，看著李易，別再弄丟了自己這個未婚夫。李勝勇當然不願意。自己自由自在慣了，到哪都是老大，忽然變成跟班，這算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