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畔是嘔啞的嘶鳴,“狗官,狗官,我詛咒你們全都不得好死——”

血沫噴湧在他衣襟,染紅緋色官袍。

老嫗拼死,卻也只在他胸襟留下一個骷髏般乾柴的手印。

人群中不知是誰,憤懣呼號。

“豺犬當道,民不聊生!天道好輪迴,你們穿著百姓鮮血染成的官袍,就不怕報應嗎?”

“不,不是的。”

高勤本能地反駁。

大寧官秩,一至四品著緋色。

這是聖寵,是尊卑,是他們作為朝廷命官的尊嚴和底線。

“不是?高守樸,莫要自欺欺人。

是你將官袍生生穿成血衣。”

秦昀淡漠道,“若定要流血千里,才能換回你良知,那今日長街誰也不會退卻!可高尚書,血透青石當真是你想見嗎?你當真要做那樣的官嗎?”

高勤舉目四望,眾人皆如老嫗。

額頭鮮血淙淙,滿眼視死如歸。

那一剎那,對生死的敬畏,終於越過對神宗的畏懼。

他佝僂著放平老嫗未冷的屍身,嘶啞開口。

“便如二位大人所言,即日起三堂會審柳巍案。”

擠在人群裡的顧勞斯,垂眼盯著雪地上佝僂的屍身,目露哀慼。

拿命換公道,這已是第二起。

他還記得這個老嫗。

不惑樓開業起,她便日日到樓點卯。

老人衣衫襤褸,每日來只請樓中夫子教習幾個字。

她甚至不會貪樓中筆墨便利,學了就領一碗熱水,到樓外空地,用枯瘦指尖沾著漸漸冷去的水,不厭其煩一遍遍練習。

不惑樓開了許多,免費教習文字的噱頭,招來的賤籍乞兒更不知凡幾。

顧勞斯不曾多想,見到也只囑咐夥計為他們多添幾個白麵饅頭。

殊不知,老人數日所學,竟成今日絕筆。

顧悄甚至不能想象,人群裡還有多少人同她一樣,目不識丁,卻堅持要親手血書,替亡魂告不屈。

神宗治下,當真人為螻蟻,命如草芥。

三司鐵血,正主雖鎖院出不來,不影響查辦相關人等。

在方家推波助瀾下,柳巍家眷、門客、親信一一到案,很快湖廣、雲南、廣西、四川四省案情就審理清楚。

過程並不複雜,手段甚至算得上拙劣。

就因為手握重權,便可禍害一方,為所欲為。

地方官吏阿諛,監察御史位卑,鄉試竟成柳巍的一言堂。

主試期間,諸多優秀答卷皆被昧下。

為了叫這些人甘願替他做幕後,他不惜網羅罪名,屈打成招。

不過十日,柳開不抵刑訊,命懸一線,柳夫人最先扛不住,悉數招供。

京師別院裡關押的三十多名書生,也終於得見天日。

年光一彈指,世事幾浮漚。

故國但青嶂,羈臣已白頭。

他們傷的傷,殘的殘,泰半受盡折辱,甚至烙上奴印,莫不萬念俱灰。

強撐著一口氣,只為看報應不爽。

當然,也有吃不了苦,最終屈服淪為走狗的。

輪椅青年便是其中一個。

眾人提及,莫不齒寒唾棄。

卻不知喬宇困守內院,幾乎快要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膝行著,手腳並用,爬上內院振風樓最高處。

寒風呼嘯中,他竭力抬高上身眺望遠方,終於確定——事成了。

而振風樓裡,柳巍無知無覺,甚至還兀自猖狂。

他睚眥必報,會試雖有收斂,卻也不把區區安慶幾隻螻蟻放在眼裡。

內外院界限分明,卻不妨礙他找外間幾方學子麻煩。

一日三餐,另加出題,內外院交接四次,次次他都遞條子出去,招呼外簾關照某人。

喬宇冷眼旁觀,多是曾與他有舊怨的。

青年冷笑,原來畜生也懂心虛害怕?

會試三場,連帶閱卷,前後不過半月時間。

與柳家別院暗無天日的一年,與柳巍身邊蟄伏苟活的九年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可喬宇卻覺尤為漫長。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得知真相那一刻柳巍的精彩臉色了。

從雲端跌至泥淖,還是被他踩在腳底的人親手扯下。

他真的很想問:尚書,您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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