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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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慢慢地，兩隻眼睛的位置淌出鮮紅的光流，混在白光裡化為一幅幅發暗的老照片，掛在牆上。齊宣看見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固定在黑白相片上，一男一女一孩童。

&esp;&esp;有人在說話，一張餐桌旁坐滿了人，他們面容模糊，語焉不清。

&esp;&esp;只有迎春的臉清晰可見，她孤獨地坐在桌子的角落，對面是個小男孩，正調皮地拿著塑膠勺撥弄飯菜，扔得滿座都是。

&esp;&esp;坐在男孩身旁的中年女人愛憐地幫男孩擦乾淨臉上的飯粒，笑著跟主位上的男人說著什麼，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esp;&esp;這時，坐在她身旁的老奶奶用筷子猛地敲在她手背上，口裡罵道：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就你成天黑著個臉，我們欠你的啊?

&esp;&esp;在她十六歲上高中那年，繼母生下了弟弟。病房裡，繼母斜躺在父親的懷裡，輕輕哄著剛出生的弟弟：現在孩子也有了，那個拖油瓶還繼續養著麼?

&esp;&esp;父親的笑容僵在嘴角，含糊道：你忘了那個和尚的話了?他說迎春她媽媽一直不肯去投胎，要是我們對她不好，就會有報應。之前你流產那麼多次，家裡廠子破產，甚至我丟掉工作也許都因為這個

&esp;&esp;繼母看向懷裡的幼子，眼中的慈愛更深，可嘴裡說出的話分外冷漠：那就去請一道符來，我就不信了，人還鬥不過鬼!

&esp;&esp;她從高中就開始兼職，早晚只吃一個饅頭就鹹菜，中午去攤子上吃一碗一塊五的炒麵，心裡想繼續熬著吧，到上了大學就好了。高三那年，她正在上課時，奶奶帶著一群不認識的村裡人闖進課堂，嚷著要帶她回去結婚。

&esp;&esp;我都說好了，女孩子念那麼多書做什麼?

&esp;&esp;她心裡清楚，奶奶肯定收了人家的錢了。她求助於老師，求助於學校，最終申請到了貧困補助，並請來父親帶走了奶奶。她已經三年沒見過父親的面了，父親彷彿又老了十歲，白髮蒼蒼，看著跟奶奶的年紀相差無幾。

&esp;&esp;父親說：你安心考試，其他事我來處理。

&esp;&esp;這一瞬間，她特別想拉住父親，問一問他有沒有後悔過。

&esp;&esp;母親他們好像都能見到母親，可偏偏迎春見不到。奶奶說，要不是母親作祟，早把她送人了，繼母說，要不是母親搗亂，她早生了三四個娃了父親從沒說過母親的事，他總是站在那裡，看著他們，不說話。

&esp;&esp;時光流轉，她獨自一人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任憑陽光拉長了她的影子，又完全吞沒。她身處黑暗中，抱著膝蓋蹲在角落裡，慢慢沒了動靜。

&esp;&esp;齊宣彷彿可以聽見她的呼吸聲，聽見她小聲啜泣的動靜。黑暗中不斷迴響著迎春的厲聲尖叫，她在黑暗裡不斷撕扯著自己的頭髮，自己的麵皮，自己的一切，她想要衝破這身皮囊，她想要自由。

&esp;&esp;奶奶說：你也畢業了，別考什麼研了，趕緊工作賺錢吧，家裡供不起你。養了你這麼多年，也是時候你出力照顧我了吧?

&esp;&esp;她點點頭，成為這個家新的支柱。

&esp;&esp;這個月工資怎麼少了三百塊?遲到?你起早點哪會遲到?我年紀大了能花你幾個錢?我這都是幫你存著

&esp;&esp;她低垂著頭站在那裡，成年人的身體裡住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頭髮長長地垂在身前，擋住了臉上的淚水。柔和的夕陽從窗外照進來，她的影子被桌腿一切兩半，歪斜著躺在那裡，像一具扭曲的屍體。

&esp;&esp;耳朵裡響起一陣吹拉彈唱，一群人聚在桌前吃飯，迎春身旁坐著個面容蒼白的男人，他頭上戴插紅花的小帽，臉上掛著喜滋滋的笑容。迎春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碗筷，彷彿想象到了它們擺在自己墳頭上的模樣。

&esp;&esp;男人站起來，拉著她的胳膊繞在自己的手臂上，兩人交換杯盞喝下了原就屬於自己的酒水。迎春嗓子眼裡辣的猶如火燒，她咳得滿臉通紅，聽見滿座高朋笑得止不住。

&esp;&esp;她說：我不想結婚，不想跟那個人結婚。

&esp;&esp;奶奶冷笑著，把手裡的鍋鏟一扔，丟在鐵鍋裡發出刺耳的聲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