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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長孫他聽得大殿中詭譎,雖自信一切盡在掌握,後來卻越想越覺事出蹊蹺,恐將失控,便不免心驚肉跳起來,在北院西舍庭院中踱來踱去,焦躁不堪。燕鳳離去後,紫貂因為疲乏,在北院西舍外室炕上和衣而臥,久之自然就睡著了。
慕容、拓跋二部皆鮮卑,鮮卑人性格剛烈,有如近代湖南人。中山公主慕容鶯雖弱質女流,長孫他自信可將之手到擒來,然鮮卑貴族女子亦自幼習劍,長孫他乃拓跋王室親貴,如何不知,因此雖知中山公主毋庸置疑,必是逃出南院西舍之後,躲入了北院西舍代王居室之中,卻不敢輕舉妄動,恐其橫劍自刎也。自夜半於臺下聞報中山公主逃出居所,長孫他乃覆上臺,至此已獨守了近兩個時辰,以大殿中詭譎事,很是不安,不覺仰頭看天,見天空微明,心中一跳,便不管不顧奔向房門,細聽了一陣室內動靜,終於排闥而入。
紫貂驟聞門響,騰地從炕上坐起,渾身瑟瑟發抖,抖作一團。長孫他從懷裡摸出火鐮與綿紙做的火絨,嚓的一聲打著了,趨近炕前,看一眼縮在炕裡角落的年輕女子,見她似乎並未帶劍,不禁心下一寬,微微一笑,伸手用火絨點燃了炕上矮几上的油燈。
室內立刻亮堂起來。紫貂仍然忍不住顫抖,見長孫他兀自看著自己微笑不已,卻不言語,乃大著膽子道:“你是何人?此地乃代王居室,汝竟敢闖入,該當何罪?我乃大燕中山公主慕容鶯,奉本國陛下之命,來代北與代王和親,因此入居此處。汝為代人,何敢不尊未來王后!”
長孫他哈哈大笑,道:“原來中山公主單名一個鷹字!卻是佳名,似我草原雄風!我乃代國未來之主長孫他,公主不知,代王大位,本屬在下之父拓跋斤!惟亡父昔日糊塗,以大位相讓於今代王什翼犍,遂使尊位易主!且亡父盡忠於什翼犍,竟改姓為長孫,以明心跡,示天下甘心為臣!亡父葬日,什翼犍當眾宣稱,道其百年之後,以我為嗣子,還大位於長子之大宗!故自此而後,代國上下,皆以為什翼犍不日便將立我為世子,而以其二子寔、翰居外為西部、北部大人。不意數年之後,竟立其長子寔為世子!於是人心懷怨,四境失望,皆以什翼犍為不義!古語云,‘諾而不予,其怨大於不許。’什翼犍當眾許諾,將還政於我大宗,卻公然食言!如此行徑,使天下作何言?汝貌美甲於天下,乃我鮮卑之寶!平城童謠曰,‘得中山者得天下。’故汝之入代,乃吾之幸也!本已甘心於大位失去,以汝之來,吾雄心再起,必取汝為妻,奪回代王之位,以證童謠不虛!”
紫貂聽完長孫他的長篇大論,心下敞亮,知他絕不懷疑自身為假冒,乃道:“我乃倉庚黃鶯、鶯歌燕舞之鶯,非蒼鷹之鷹,卻何雄風之有!”
長孫他以夢寐以求的中山公主入其掌握,一時興奮不已,心潮澎湃,竟未能聽清紫貂所言,也便未能明瞭其意,脫口道:“非蒼鷹之鷹,乃蒼蠅之蠅乎?可惜!此名甚不美!”瞬間反應過來,又道:“公主說笑!”
紫貂已經完全鎮靜下來,微笑道:“正是蒼蠅之蠅!家父以我命賤,而蒼蠅命大,飛舞於無論皇宮草舍,豈不大佳?故命名我為蠅。”
長孫他皺眉道:“汝父糊塗!汝父慕容道明名滿天下,不意竟糊塗若斯!似汝如花似玉,縱小時欲汝平安長成,乃命名為極賤之蠅,至汝長成及笄,貌美如此,自當另擬佳名,豈可一生為蠅!”
紫貂見他上當,故作委屈狀,蹙眉道:“我有兄弟數人,皆人中龍鳳,家父重男輕女,命名我諸兄弟為令、寶、麟,便是家父昔日隨太原王,平高句麗所收義子高雲,其名雲,亦家父所命!真真羨煞我也!獨我為女子,竟得名為蠅!”說罷,紫貂低頭垂淚,啜泣不已。
紫貂貌美不下慕容鶯,這般委屈啜泣,長孫他熱血男兒,如何能夠抵擋這柔弱女子亟需保護之誘惑,頓時呆住,繼而情不自禁地走近,欲上前撫其後背安慰之。紫貂見他趨近,立往後縮,口中結結巴巴,狼狽道:“君……君不可!”
長孫他鎮靜下來,立轉持之以禮,於紫貂身前數步停駐,拱手持揖道:“公主無須悲慼。女子有行,日後出嫁從夫,便可改嘉名!”
紫貂抬起淚眼,道:“君所言為真?!”
長孫他只與她對視得一眼,便心如亂麻,情難自控,顫聲道:“長孫他若有虛言,天打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日後挫骨揚灰!”
紫貂含笑道:“君乃代北英雄,我乃鄴城賤女子,君何必發此重誓,損將軍威名!”
長孫他見她為己著想,心中更加心花怒放,忍不住一迭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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