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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男人走到女人面前,說出那句根本聽不出是什麼話的話時,他們無一例外直挺挺地倒下去。

一大片雪地變成醒目的紅。

沒有人看清他的劍是怎樣出的手。

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出手。

只有真正見過的人,才能體會那種恐懼。

“為什麼……為什麼不殺我?”女人控制不住地飲泣,如同一個癆病人。她跪倒在地,喉間似乎不斷地有淚反上來,而當真正到了嘴邊的時候,又是虛無。

雪落了滿臉。

因為你是無辜的。

因為你被齊風拐到這裡被迫同他成親,被迫與他生了兩個孩子,他死後,你還要被迫為他守靈。

如今你完全自由了,卻甘願為他而死,你本應恨他入骨,卻愛上了他。

他心裡這麼想著,卻無法說出口。

他一言不發,徑直向山上走去。

他孤獨地走著,彷彿天地間只剩他一人。

那一抹雪白的身影現於山巔。

剎那,披在山間的雪幕分崩離析,聲浪滔天。

白忘塵閉上眼,蒼白的頭髮在烈風中起舞。

江晚山扯下衣裳一段布條,蒙上自己的眼睛。他的手按在劍柄上,沒有說什麼。

他大抵也知道自己說不出話。

兩個人試探著靠近彼此。在手與手相觸的一刻,又驚弓之獸般飛身出去。

兩柄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

一瞬間,彷彿往前數萬年間所誕生的一切,盡數哀嚎著、慘叫著消散。

雪是燃著的、風是藏刀的、地是鋪滿了霜凍了千萬年的枯骨的。

眼中皆無

萬物皆無

天地間只剩下劍與劍的相擊。

任何言語也無法敘述、窮盡世間丹青也無法描摹。

什麼是月?什麼是雨?什麼是舟?

是嬋娟、是水、是船。

是,而又不是。這些釋義不過是把這些字眼用另一些字眼表達出來,仍然不是月、不是雨、不是舟。

它們只不過是一種感覺,無論什麼,都只是人的感覺,和別的無關,僅僅是人的所見所聞所感。

人只知道劍相擊、人相殺,不知道月和雨和舟如何。

月亮和雨水和船打架?抑或月亮和雨和舟糾纏?只有人會這麼想。

人很愚蠢,只能看見自己。

人總是認為這世間就該有一個什麼準則,萬事萬物都謹遵其道。

沒有。

即便有,也絕非人所定義。

人最大的錯誤就在於太過自我,高高在上地審視著一切,以自我的標準判別世間萬物。

所以人認為沒有了感情、沒有了牽掛,就能夠專於一物,就能夠登峰造極。

也對,但並非全對——假使一個人一切都沒有,連沒有也沒有,那豈非又變成了有?

“無”到極致即是“有”。

沒有就是有,有也等於沒有。

一切都沒有,連沒有本身也沒有。

萬物皆無,無也無。

“無無”

換言之,也即是有有。

連無也無,那不正是有麼?而一切都有,連有也有,豈非也是一種無?

拒絕一切,拋卻身為人的情感、拋卻一切身外物,以達到“無”的境界。

而最“無”的“無”,反而是“有”。

“無無”是要萬事萬物如常,順其自然。

所有的事物迴歸其最原初的本質,劍亦如此。

劍的最本質,在殺。

不是止戈,不是尚德,不是崇武,不是仗勢欺人,不是除暴安良,不是匡扶正義,也不是彰顯一個人多麼富貴榮華。

無關正邪善惡。

無論有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改變劍,或者說一切武器的本質——殺戮。

僅僅是殺。

殺的盡頭是死。

月雨舟,究竟是什麼?

它是完全越過人的意志而放任劍的本質的一招,所以無從破解。

它只有一招。

那一招叫作死亡。

而死亡無解。

碧青色的劍,劍身雨線般的絲絲紋路。

白忘塵看不到,但他幾乎能想象這柄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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