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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竹聲在與龔饒美看過一場電影后,被她神秘兮兮地拉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膠澳,若說男人的場所是舞廳酒吧檯球社,那女人就是橋牌室了。可就巧了,她跟龔饒美初次見面還就是在這裡的。

男人有男人的關係,女人有女人的社交。這個橋牌俱樂部連正經名字也沒有,卻是上流富太太們爭相擠破頭也想進來的地方。主人是牛慈在“牛半城”的姑親表妹蔣安青,一個極有手腕又富得流油的寡婦,在交際圈子裡很有名氣。最早她也只是常常請交好的富太太貴小姐們來私宅打打牌,跳跳舞,喝喝茶,可眼見著來得人越來越多,竟慢慢蓋了大半個膠澳的後院,這私宅就讓她徹底改成了一間俱樂部。

太太小姐們若是出門玩樂得多了,難免要招家裡男人不滿的,但只要說上一句“是去安青夫人那兒”,那男人多半要舉手歡送,再心甘情願塞上厚厚一沓“零用錢”,讓她們盡情花的。

很多時候,男人場面上搞不定的事,女人在這裡湊成一桌打上幾圈牌,便分分鐘解決了。安青夫人的私人俱樂部,就是這樣的存在。

這裡從不對外人開放,想進門必須由熟人帶,交上一筆巧名為“六掣禮”的會費,還要安青夫人親自點過頭,才算成了。

俱樂部裡裝潢豪華奢靡,四五個廚師全天候專供各種餐點,僕人成群供你差遣。娛樂活動眾多,不定期還有些別出心裁的主題活動,需要太太小姐們配合著裝才能出席。

這裡雖不限制男人進來,但為了避嫌,也少有老爺少爺們露面。可這並不意味著裡頭就沒有男人了,反倒是俊朗瀟灑的年輕男子比比皆是,其中道理不言而喻。

沈竹聲與龔饒美的相識多少有些命運的味道。那時沈竹聲剛剛學成回國,被母親拉來湊牌桌,意圖是讓她拓展人脈,不用問,這裡頭肯定也有沈老爺的意思。當年的她有一萬個不樂意可也不能忤逆,畢竟父母肯送她留洋學醫已是大恩大德,在這些小事上,她總儘量滿足父母的希冀,逼自己做個乖順的女兒。

她就是在牌桌上認識了龔饒美。以龔饒美的家世,是不夠資格進門的,可在福隆祥記訂袍裙的太太們喜歡她這股子機靈勁兒,便有人把她充成小丁帶進來了。

龔饒美是個懂得招人疼的,一雙大眼睛裡純真與狡黠各佔一半,剛剛好。嘴甜會說話又不讓人膩歪,橋牌看了兩圈就會,偶爾贏點小錢熱熱場面,也懂看著眼色喂牌哄太太小姐們開心。

母親陳英蘭嫌沈竹聲太木訥,說她一個正牌留過洋的豪門大小姐卻比不上個布莊掌櫃的女兒會撐場面。可她不在意,並未因此討厭這個女孩,反倒對她的那份年少卻懂自持有度的聰明勁兒很感興趣,有意與她靠近。

兩個年輕女子夾在一群太太夫人中間自然說話更親近些,這便是認識了。

更意外的是過後沒些日子她們竟在慈濟院又巧遇,才知彼此都是樂做善事的,於是便經常約著給孩子們置辦東西做些事情。兩人互有彼此敬佩之處,一來二往,從普通朋友一下子變得親密起來。

混在這種俱樂部的社交圈子裡多少讓沈竹聲覺得有些羞恥,當了醫士後她就託詞工作繁忙頻頻拒絕母親的邀請。本以為自己不會再來了,卻沒想到會有被龔饒美拉扯進門的一天。

沈竹聲對這事很慌張。今天出行的目的並不單純,本來一直跟在身後不遠處的晁荃如和張八兩也不知去了哪裡,她一邊擔心走散,一邊抗拒往前邁的腿。原想著門口的管事若是攔她們,她就有藉口轉身走人,可誰料對方竟然識得她的臉,滿面堆笑地往裡請人。

“我們真的要來這兒打牌嗎?”沈竹聲反覆地向龔饒美確認。

“來的來的,說好了今天要玩個痛快。”龔饒美眼睛眯成笑模樣把沈竹聲往裡頭推。

“可我們不是……”沈竹聲瞟了一眼帶她們進場的侍從,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不是要幫月將抓壞人嗎?”

“聲聲姐你且放一萬個心,”少女也低下聲音回說,“安心打牌,我們照樣能抓壞人。”

沈竹聲不明就裡地被她推進了橋牌室。有好些時候不來,這裡的陳設都發生了變化,陌生面孔也多起來,可終歸還是能碰上認識的。

“哎呀呀,這不是沈家女兒和拙丫頭嗎?可有日子沒見了。”

世上最尷尬的事之一莫過於有人熱情與你招呼,而你卻根本不記得對方。就在沈竹聲要把自己僵在那裡時,幸好龔饒美會周旋,往前一步笑臉迎人,道了貴安,沒出三五句就套上了關係,拉上了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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