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華胥夢碎（合章）【含男二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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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想殿試前夕，突然被傅榛上疏彈劾，斥責他“私纂謗籍，攻訐廟謨，謗訕天顏，流毒士林”。[2]

&esp;&esp;官家震怒之下，裴知春被投入御史臺詔獄[3]，冷水浸磚壓膝，鐵鏈勒得皮肉出血，也不肯承認半個字。雖以陸川、姜尚之為首的清流大臣拼死力諫，最終因查無實據得以釋放。他出獄時奄奄一息，不久又染上肺癆，寒氣侵骨，從此不良於行。

&esp;&esp;這件事是裴府的禁忌，任何人都不能提及。

&esp;&esp;但他的事當年鬧得極大，就連她也知曉。

&esp;&esp;想到這，春桃骨頭疼得咯咯作響。她素來不大關心朝堂之事，只關心眼前，因那金人毀了她的家、她的好夢，每每一思及，便只想迴避這份鈍痛。

&esp;&esp;眼前之人滿意地笑。他分明生就觀音玉面，唇齒間迸出的卻是淬毒青鋒，刀刀剜下她的肉。

&esp;&esp;“阿念，你說說……”裴知遠唇瓣微翹，瓷勺再度抵在她唇瓣，“他到底得罪的是誰？”

&esp;&esp;——朝野中所有的主和派。

&esp;&esp;“還有呢？阿念，好好想。”

&esp;&esp;——整個臨安，不應該說，整個慶國最矜貴的貴人。

&esp;&esp;“阿念聰慧。”裴知遠轉動青瓷茶盞，釉面映出他慈悲眉目：“他是棄子，是向主和派獻媚的投名狀，一輩子陷入泥沼裡，永永遠遠不得翻身。真是個可憐人。”

&esp;&esp;“小嫂嫂聰慧，應該想得到。”裴知遠眉心硃砂灼灼的紅，如觀音眼瞼處淌下的血淚。他笑著捏她下巴，只是問：“小嫂嫂，你再說說，為何當初要處心積慮地接近我？”

&esp;&esp;春桃連忙抓住他衣襟，“可順玉，我嫁人了，這……”

&esp;&esp;叔嫂通姦，是亂倫，是死罪。若被揭發了，是要私設公堂，把她沉塘的。

&esp;&esp;裴知遠嗤笑道：“叔嫂通姦算什麼？當年唐明皇奪楊玉環時，可曾問過壽王答不答應？”

&esp;&esp;他手執白瓷勺再度抵在她唇邊。冰涼壓在她唇瓣，春桃卻發了狠，咬向他手腕。裴知遠手一抖，甜湯灼燙他手背，泛起片紅痕，白瓷勺也隨之摔碎在地面。

&esp;&esp;春桃竭力掙脫他的臂彎，卻被裴知遠一寸寸地摁得更緊。踢開腳邊的碎瓷，裴知遠冷笑：“待我執掌裴家前，小嫂嫂便做我的趙姬罷。”

&esp;&esp;“不，不要。你當我什麼了？我要走、你休想……馬嶶坡淚都未擦乾，你休要學人家藏嬌。”

&esp;&esp;“我當你什麼？”裴知遠反問她，點去她驚惶的淚，“小嫂嫂，你且走吧，但要想好這裡是哪，究竟誰說的算。”

&esp;&esp;春桃喘息著，衣裳都沒換，轉身跑出門外。她提起裙裾，穿過月洞門。恰逢，戲臺上鑼鼓震響，戲伶執袖旋身，嗓音陡然拔高。

&esp;&esp;他唱道：“暗紅塵霎時雪亮，熱春光一陣冰涼，清白人會算糊塗帳。”[1]

&esp;&esp;一語入耳，身後冷風穿堂，好似要拽她回去。

&esp;&esp;今日分明是中秋，卻冷得像臘月裡的寒冬。

&esp;&esp;春桃攏好披帛，轉頭望向朱牆外。

&esp;&esp;頭頂上的雲，投下一片片青黑的影子，似失手潑出的墨，溼漉漉黏在人身上。雲飄到朱牆外，一路走，腳底的墨斜斜地蜿蜒，流到臨安的行宮，淌到窺不見的天顏前。

&esp;&esp;

&esp;&esp;裴知春不赴中秋家宴，春桃幫完沉秋水的忙後，匆匆往回走，等走到迴廊時，已是夜。一簇簇的夜影，曳動著，浸在她身上，遍佈在腳邊，像極了吃人的妖魔。

&esp;&esp;一切可怖極了。

&esp;&esp;她第一次有逃離裴府的念頭。

&esp;&esp;她想回家，可她哪有家？

&esp;&esp;走出迴廊，穿過月洞門，眼前忽地出現一團光亮，驚起兩叄流螢。兩叢綠竹間，裴知春坐在輪椅上，輕叩琉璃燈罩，燈光映出他側顏，如春冰映雪。

&esp;&esp;是裴知春提燈來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