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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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她不知道給什麼反應好。電腦螢幕的光映在她臉上，熒熒的。有人在外面喊她，她下意識地回頭，見德叔站在門邊。屋裡燈管壞了很久，大哥死後，好像就一直這麼黯著，也沒人去管。彷彿這屋子一派光明，是對他的一種背叛。然而此刻，德叔站在門邊，踟躇著：“我下樓去買新的光管，你還有沒有別的東西要買？”

&esp;&esp;“沒有……”

&esp;&esp;德叔“嗯”一聲，仍靠著門邊，一動不動。父女倆在昏昏沉沉中，看著彼此。

&esp;&esp;德嬸在廚房裡炒菜的聲音傳來，還有嗆人的辣椒味。今天炒什麼呢？他們家又不吃辣。程一清遲鈍地意識到，這辣椒香氣來自鄰居。她從小到大所見過的溫馨家庭畫面，也都來自鄰居。德叔從來是一副一家之主的氣勢，無論對弟妹還是老婆仔女，無論在公在私，全都不由分說，一手控制。

&esp;&esp;而此刻，家裡燈管還是暗暗的，德叔頭上灰濛濛的，該是電腦螢幕上的光映在上面。但她又再看一眼，才發現那竟是他的白髮。

&esp;&esp;程一清突然開口：“今天那個人說，你之前也找過他借錢……”

&esp;&esp;“是。”德叔說，“之前明仔想發展程記，想做大，所以跟朋友一起去借了錢。”

&esp;&esp;後面的事，是程一清從沒聽說過的。程一明出車禍後，他那個朋友帶著錢一起消失了，留下二十五萬元的債，落在程記餅家頭上。德叔起早摸黑，工作到高血壓、胃炎、手抖，才終於將這筆錢還清，保住了老店。只是工作壓力太大，他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跟程一清一見面就吵架，父女倆勢成水火。人說無仇不成父子，這話用在這父女倆身上，倒是合適。

&esp;&esp;德叔說：“你總覺得我更愛明仔，但其實都是我仔女，我對你們倆是一樣的。”

&esp;&esp;程一清不語。

&esp;&esp;德叔：“只是明仔從小就對制餅感興趣，他在外面吃糕點，很快就能說出裡面的用料跟製作方法。他也喜歡程記的歷史，有些故事，我也只是聽個大概，他去圖書館檔案室查得清清楚楚，回來告訴我。他甚至把不再用的經典配方拿出來，想用現代工藝重製。我總覺得，有他在，程記就能夠發揚光大。”

&esp;&esp;程一清低頭，摳著自己手指甲。

&esp;&esp;德叔：“你跟他不一樣。他古板守舊，你聰穎激進。他除了制餅，沒有太多愛好。你什麼都感興趣，尤其是錢，唯獨對制餅、對程記不感冒。我也曾經想過，以明仔對制餅的專注與天賦，加上你對經商的興趣，程記一定會在你們手上做大做強。沒想到明仔他……”

&esp;&esp;外面炒辣椒的氣味湧進來，程一清覺得鼻子癢癢的，眼睛也癢。鼻子酸，眼睛也紅了一下。她仰起頭，看著天花板。

&esp;&esp;德叔：“明仔不在，我其實有點擔心你會像阿才那樣，把程記當一份資產，將它輕輕鬆鬆賣掉，將程家百年的心血賣掉。”

&esp;&esp;程一清心虛地用手指頭揉了揉眼角，“我不會的。”

&esp;&esp;就在不久前，她還打算偷來配方，將它賣個好價錢呢。但此時此刻，父女倆長久的心結鬆動，甚至解開，她忽然覺得，自己跟二叔又有什麼區別呢。

&esp;&esp;她看著德叔兩鬢的白髮，“我希望跟程季澤合作，不完全為了錢……”她又心虛了，但很快堅定語氣，“裝潢華麗的進口連鎖西餅店越開越多，程記生存空間被壓縮。香港程記的橄欖枝，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esp;&esp;德叔看著她，忽然發現女兒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他在昏暗中長久不語，最後嘆了口氣：“我也老了，程記的事，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esp;&esp;【1-7】出海

&esp;&esp;何澄還是第一次冬日出海。

&esp;&esp;朋友帶何澄上游艇。白色艇身形態流暢，三層，駕駛臺緊挨著後甲板。不知道是哪位富家公子女友的生日派對，遊艇上掛了紅白色氣球和金屬色氣球及綵帶，一眾人等打扮成《駭客帝國》，黑衣黑褲墨鏡，也有女生穿成兔女郎模樣，外面披件大長外套，在甲板上笑著合影，是聖誕餘興加新世紀主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