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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惟時求minzhu,乃大降顯於成湯。

所謂minzhu,便是天下萬民之主。《尚書》中的這一句,正是minzhu二字的緣起。

誰堪為minzhu?

殿上一時寂靜,無人回應,只有趙顥嘶聲竭力的叫喊。

極短暫的冷場之後,章惇立刻介面:“一年以來,天下士民皆知太后臨朝,退北虜,安國事,有安邦定國之功。此乃朝中文武,天下軍民所公認!先帝之崩,事出偶然,縱天子不得無罪,太后豈有罪過?違先帝之命,逆天下人心,荒悖如此,豈能聽國政,立人主?”

章惇成功的連上了韓岡的質問,讓他可以繼續將話題延續下去。

“張參政!”

待章惇話聲一落,韓岡立刻看向張璪。

張璪不敢怠慢,連忙宣告立場,“臣張璪……太祖太宗…列祖列宗在上,臣張璪以全家xing命為誓……”

在韓岡本人、王安石、韓絳、章惇四人接連立誓之後,殿中班直雖不能說全數反正,但也都不會再聽從高滔滔和趙顥的吩咐。雖然他們每個人都清楚這已經等於是站在宰輔們的一邊。但什麼都不做,遠比去冒風險做出些什麼更簡單。

現在張璪的立誓,就是隻是在表態了。這個時候,容不得文武兩班的重臣中還有人能保持中立。

韓岡卻沒去細聽張璪結結巴巴的誓言,方才的冷場是怎麼回事?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卻讓他對這場變亂的起因,終於有了答案。

韓岡偏過頭,蔡確的屍骸還在遠處,血水還在往外湧,地面上的紅黑sè漸漸擴大了範圍。

難怪敢蔡確會參與進來,甚至成為主謀,難怪石得一、宋用臣會反叛,也難怪趙顥會有那麼大的信心。

正如章惇所言,向太后自聽政後,一切皆無可指摘。可韓岡方才問誰有資格為minzhu,趙顥之子自不能,但從章惇的話可知,就是他也都認為趙煦沒有資格做皇帝——他攻擊的是太皇太后妄立天子的行為,指斥的是叛賊們囚禁太后的舉動,對於趙煦本人,則是‘天子不得無罪’。

自己知道事情很嚴重,可實際上,整件事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十倍、百倍。

韓岡微微苦笑,就算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但觀念上看來依然還有著很大的差距。也難怪當初勸說章惇時,他能點頭也只是勉強。而蔡確,更是沒有被自己的言辭所打動。

“……凡脅從者皆放其罪,只誅首惡數人……”

韓岡轉頭望著臺陛之上,太皇太后愣愣的坐在那裡,沒有任何動靜了。

高滔滔自幼生長在宮中,自然知道公然叛亂的下場,就是她能無事,最疼愛的兒子也必然沒有好結果。她能參與到其中,也是對這場叛亂充滿了信心——不,在她的心中,不是叛亂,而是順天應人,撥亂反正。

這三綱五常,這還真的是天條一般。

如果是在千年之後,因盡孝而害了父親的趙煦,反而能博得很多同情——為他必然要揹負終生的罪。可是在現下,卻是被世人認定是無可饒恕的重罪。

也許自己的堅持是錯了,韓岡想著。他想將自己目標建立在人心的叛離上,卻沒想到對程度的錯判,導致了最惡劣的形勢。這一場叛亂,正是他堅持保留趙煦帝位的結果。

不過,事到如今,必須將錯就錯,堅持到底。

韓岡眼神轉利,望著殿門處,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守在殿外的班直禁衛。

他心中稍定,看來王中正並不在叛軍之中。

守在殿外的班直,聽到了殿中的變亂,便都趕了過來,但宰輔們接連立誓,卻讓他們大多放棄了支援叛亂,選擇了中立。不過還是有幾個衝了進來,但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衝了幾步,就猶猶豫豫的停下了腳步——他們畢竟心虛,聽了宰輔的誓言,又都起了僥倖的心理。

會有如此可笑的情況,只會是因為群氓無首。若有其中有聲望頗高的王中正領頭,不至於如此。

不過有石得一領兵控制皇城,內部又有御龍直的韋四清,蔡確、曾布、薛向更是站在了太皇太后一邊,這場政變想要成功,條件已經足夠了,甚至綽綽有餘。只要封鎖皇城訊息兩個時辰,在京所有朝臣就會自己走進大慶殿,向太皇太后和新帝參拜,這真是太容易了。

如果不是自己能夠將蔡確一擊斃命,根本就不會任何反擊的機會。

“……過往之罪皆不論,當下不從逆者即為有功,事後如有反覆,天地共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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