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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記記鐘聲穿雲裂石,東京城的百萬軍民紛紛出屋,側耳數著鐘聲響起的數目。
之前半年多的時間,因太皇太后不豫,輔臣時常奉旨入禱天地、宗廟、社稷及都內神祠,宮觀寺院亦是隔三差五的設道場,五嶽四瀆、乃至天下有仙蹤靈蹟處的軍州,當地通判都奉旨去焚香禱告。京中的那一等無錢買度牒,以至於做了幾十年行童、童子、沙彌而不得剃度的男女,也都被特旨賜了度牒。
但這一切,都沒能挽回太皇太后的生命。紛紛擾擾兩百天,邊疆戰事不斷,京城內也一直都是在忙亂著,直到太皇太后今ri上仙。
太皇太后上仙,依制輟朝禁樂。
天子和朝臣依例都要朝臨慶壽宮,祭奠太皇太后。御史中丞李定有監察百官之職,就在殿中盯著,看有哪位官員違了禮制。
宰相王珪身著喪服,領著群臣祭拜,宗室、皇親亦在班列中行禮如儀。雖雲輟朝,但在慶壽宮中的朝臨儀式,一如常朝時的儀制。
李定坐在殿門後,緊盯著殿中朝臣們的一舉一動,而他下屬們的一對眸子,同樣一如鷹隼一般,從衣袍檢視到裝束,一點細節也不放過。當年英宗駕崩,歐陽修在喪服下誤穿了一件紫袍,由此引起了御史們的彈章交相而上。服飾是禮制的一部分,一點差錯都代表著對太皇太后的不敬。
而這時候,天子並不在正殿中,宰輔們除了王珪不得脫身,其他人也都不在。皆是與趙頊一起在偏殿裡議事——說是輟朝,那也只是不上朝而已,該做的正事不可能耽擱。
剛剛收復的河西,朝廷已經確定要新設一路,名為甘涼路。而銀夏一地、以及蘭州直至青銅峽的那一片數百里的黃河谷地,究竟是分割給原來的緣邊五路,繼續分割槽防守;還是乾脆就設立一個銀夏路來統管對北防禦,將駐守在緣邊五路的兵馬給解放出來,朝堂上爭論卻得很厲害,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定論。
新復之地需要治理,移民、墾荒,安撫土著,剿滅流寇,亟需大量的財力物力和人力,這就需要朝廷為此去籌措錢物和人手。同時擴張而來的土地,也代表著更多的官職,更多的功勞,以及更多晉升的機會,讓許許多多有心邊事的官員趨之若鶩。直面遼國的青銅峽和鹽州,雖然沒幾人願意去冒風險,可甘涼諸州,卻是十分安全,且並不缺乏功勞的好去處。千方百計趕著趟上來走門路的很多,就是李定這邊,也有親友找上門來,求他為此關說。
不過今天的議題,應當不會侷限在這幾樁事上。李定瞥眼看了看殿中眼神犀利如電的幾名下屬,今天在慶壽宮偏殿議論的焦點,少不了跟河東有關。
韓岡犯下的錯太大了。一下子竟敢上報兩萬三千斬首的功勞,未免太貪功了一點。若是三五千,朝廷隨手就將賞賜給發了,沒人會議論一句;萬兒八千,天子也能捏著鼻子認下;但眼下可是兩萬三千,朝廷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忍下來,御史臺對此更是不會善罷甘休。
烏臺之中,有名的如舒亶、張商英,沒什麼名氣的如丁執禮、範鏜等,總共不過二十多名御史,竟有三分之一為此上了彈章。
丁執禮、範鏜等人,說韓岡御下失當,為部將所脅。而一向與呂惠卿走得近的舒亶,章惇舊年所舉薦的張商英,則是上本彈劾韓岡貪功好殺,妄殺數萬新附之人。
多名御史聯袂彈劾一人,數年也不見得有一次。每一次出現,都會引發一場劇烈的朝局震動。基本上每一次的目標全都是宰執一級的高官。在正常情況下,即便如韓岡已經做到了鎮守邊地要郡的一路經略使,依然不夠資格。只能說他當今的風雲人物,身處風尖浪口,惹得監察御史們人人側目,故而提前享受到了宰執級的待遇。
進了御史臺,是為天子監察百官,不能怕得罪人。雖說監察御史都是選用有聲望但資歷淺薄的年輕官員,以利用他們年輕氣盛的衝勁,為天子打壓權柄在握的宰輔。但再年輕也有個限度,基本上都是三四十歲,十幾年官場生涯才有資格。
一任御史,是晉身宰執重臣的終南捷徑,若能讓一名宰輔黯然而退,當即便能名揚天下,有了名聲,便是ri後入兩府的根基。故而得選入烏臺,在官場中是人人稱羨的際遇,亦是監察御史們傲視同儕,敢於直面宰輔重臣的底氣所在。可是韓岡的存在,卻讓他們黯然失sè,眼看著他二十多歲就要走到宰執之位上,哪一個不想絆他一個跟頭。而韓岡偏偏行事不謹,將把柄親手送人,哪個願意放過。只要此案一定,ri後他縱能捲土重來,想要報復,恐怕也奈何不了已經身處高位的一眾御史。
不論是否是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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