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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寧殿中細語聲聲。
細密的窗格中嵌著一片片半尺見方的透明玻璃。
陽光透過玻璃窗,毫無遮擋的照在了斜倚著躺椅的皇帝的身上。
趙頊閉著眼睛,感受著陽光曬在身上的溫暖。自從寢殿的門窗都開始把糊窗的絹紙換成玻璃後,趙頊最喜歡的就是在陽光下曬著太陽。
就在他的身邊,如今宮中當紅的小黃門楊戩,正為皇帝念著一封封送過來的奏章。
“江淮六路發運司言:黃河今chun水枯,汴水宿州北水深不及四尺,綱船多為擱淺,灘塗之上已達千餘,倉中百萬綱糧難以發運。故申達中書,今歲兩浙、江東、江西三路夏稅,請轉自襄漢發運上京。”
這是一份很緊急的奏章。
百萬石綱糧堆在宿州,而如今離夏稅卻只剩一個月。黃河漲水一般也得到夏汛開始的五月。待五月夏稅開始上京,必然還是會被堵在宿州。如此一來,江淮六路徵收上來的夏稅,數以百萬計的錢、絹、布匹——糧食倒不會多,南方種麥子的很少——也就無法及時運上京城。虧空的財計可等不起,靠著大江的三路,分流出去是必然。
不過皇帝看起來沒什麼興趣,閉著的眼瞼完全沒有睜開。
楊戩仔細觀察著趙頊的反應,見他不睜眼,便把這一份奏章放下。他讀也只讀貼黃的部分,除非趙頊想聽詳細內容,不然一封奏章聽過去也就幾句話的功夫。
“知相州滿中行言:‘林慮縣前修合澗河水,以濟民用,三年修得渠道僅十四里。今孟兒等村鑿井取水,深兩百七十尺及泉,水可自流出井。渠道無所用,徒耗民力,乞罷之。’聖人和兩府已準其請。”
這是一封來自河北的奏章,不過只是政事,而且是一樁提不上臺面的小事。
所有呈於天子的奏報,都是經過仔細挑選。就像現在,河北邊境雖然因為休兵議和,大規模的戰事已經停止,可並不代表河北已然平靖,但皇后和兩府還是儘可能的挑揀出那些述說地方政事的奏章,避擴音及軍事,防止天子從中窺破之前的謊言。故而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一併送到了福寧殿來。
楊戩也不知趙頊對此是不是不耐煩,反正皇帝的眼皮沒有動靜,便又放到一邊。
“涼州知州、甘涼路經略安撫使遊師雄言:本路鈐轄王舜臣,已於二月十五離開伊州[今哈密],帥師七千進兵高昌[吐魯番]。其中漢軍一千三百,蕃兵五千五,馬駝總計兩萬。”
天子重病,太子年幼,朝廷在軍事上必然要變得保守起來。楊戩的見識儘管還不足以讓他有一個明確的認識,但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到一點。
現在王舜臣還在西域開疆拓土,只是之前留下來的慣xing罷了。這是中國重新掌控西域的關鍵一戰,王舜臣要是敗了,在皇太子chéng rén之前,對西域多半不會有新的行動了。
不過皇帝的眼皮依然闔著。楊戩心中狐疑,他從小生長在宮中,雖沒接觸過健康時的皇帝,可這位天子的xing格還是聽說過許多。無論是哪裡的軍事,都不可能不多問一句。
尤其是現在的這一份奏章,說的可是在直追漢唐的豐功偉績,只是天子還是沒反應。
是不是睡著了?
楊戩低頭看著天子,趙頊突然睜開了眼,驚了楊戩一跳。
“官家,是不是累了?”他立刻問道。
趙頊眨了一下眼,否定。
“繼續念嗎?”
兩下。
楊戩又拿了奏章,不過只又唸了兩三份,便被打斷了。
皇后和兩府宰臣結束了崇政殿的每ri公事,過來探視趙頊的病情。
這樣的探視已經成了例行公事,問候過天子,確定了趙頊的身體沒有惡化也沒有改善,宰輔們便在王安石的率領下行禮告退。
“平章,請留步。”
趙頊眨著眼睛,透過楊戩,出言留下了王安石。
王安石腳步停了,餘光瞥了眼走在最後的韓絳、蔡確,然後立定弓腰:“臣遵旨。”
不比之前與同僚共同拜見天子,王安石君前獨對時,得到一張小園凳,離趙頊也更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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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趙頊現在的情況肯定不能與未發病之前相比,但比起王安石過去見識過的癱瘓的中風患者,無論從氣sè還是從身體狀況上來說,都是要強出許多。
王安石知道,這其中不僅僅是皇帝得到的照顧無微不至,也有自家女婿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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