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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抬頭,只覺得暖閣炕上似乎坐著一人,地上侍立幾人,只看到靴子,便實實在在的跪了下去,道:“奴才……奴才廣祿見過皇上,恭請皇上萬壽金安……”說著,已經叩首在的。
他顯然駭極,不僅說話斷斷續續,雜亂無序,而且身子瑟瑟發抖。
坐在炕上的,正是雍正。
地上侍立兩側的,則是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
召廣祿來陛見,只是雍正臨時起意。
對於這個堂侄,他多少有些印象,還是因廣靈、廣祿兄弟交惡之事。
這個廣祿,不管怎麼看,都是怯懦老實之人,待兄長卻是摯誠。
偏生廣靈見識淺薄,聽信了外頭的挑撥,將這弟弟當成仇人似的。廣祿只是一味忍讓,私下裡還為其說好話。
現下見廣祿這般不頂事,雍正不由皺眉,冷哼了一聲,道:“哆嗦什麼,朕還能吃人不成?還是在你心裡,朕就是‘寡恩薄性’之輩?”
此乃誅心之言,廣祿再年輕沒見識,也曉得這絕對是不能認的,忙抬起頭,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因懼怕越發蒼白的臉,還有驚恐的眼神,使得他看起來越發不堪。
十三阿哥見狀,眼神閃了閃。
旁人對廣祿不熟,自然不會懷疑;他卻是見過廣祿數次,在廣祿被廣靈刁難後,還曾出言敲打過廣靈。
廣祿雖有些懦弱老實,可也不會這樣提不起、拎不清的模樣。
雍正眉頭依舊皺著,看著廣祿的目光,卻多了幾分不耐:“朕今日召你來,是問詢廣靈朋黨之事,你還不從實招來?”
廣祿聞言,卻是一愣。
發生變故這半日,他也在想兄長到底因何惹怒皇上,被拘拿問罪,卻沒有想到這是一條。
這是兩年前,伯父被奪爵時的罪狀。
兩年前,伯父因“誣告十四阿哥居心叵測”,另有“朋黨”行止,才被奪了爵位。
現下,兄長也“結黨”了?
廣祿只覺得腦子裡亂糟糟,兄嫂這兩年的趾高氣揚的畫面,一幕一幕的閃過。
即便他曉得些首尾,又能如何?還能出首作證不成?
手足相殘,落在旁人眼中,沒人會體恤他,只會覺得他毒辣。
雍正見他一臉茫然,不似作偽,很是不滿道:“你已經二十,不是無知孩童,不要對朕說,你對廣靈所行之事一無所知。”
廣祿苦著臉,道:“奴才不敢狡辯,確實不曉得此事……不敢欺瞞皇上,因奴才不懂事,文武功課多有不足,引得奴才二哥訓斥,並不曾讓奴才出面交際往來……”
這句話,說的卻是半點不假,只是其中不乏廣靈借題發揮的意思。
否則的話,以親王弟弟的身份,廣祿二十歲,哪裡還需要束在王府讀書,多是謀爵謀差事了。
雍正既處置廣靈,對於他所作所為自然也一清二楚。
他厭棄廣靈,除了廣靈不知好歹,同保泰一房親近外,還有就是其刻薄手足。
雖說在外人眼中,雍正這個皇帝,也不是善待手足的主兒。
可他自己卻不這樣看,反而覺得自己有情有義。
一直支援自己的十三阿哥成了總理王大臣,十六阿哥、十七阿哥本是庶妃所出,如今都是親王、郡王,幾位幼弟也漸漸長大,他同皇后兩個也對他們的生活起居多有聞訊,不失慈愛。
至於病故的九阿哥,被拘在景山的十四阿哥,雍正雖厭惡,到底沒有動手去害了他們性命。
還有“閉門不出”的三阿哥、十阿哥、十五阿哥,固然有總總不是之處,雍正也寬懷仁心,不與之計較。
看著廣祿這般怯懦糊塗,雍正的情緒漸漸平和下來,道:“你既自言文武功課不成體統,那明日裡就入上書房讀書。”
皇上金口玉言,廣祿自是磕頭領旨。
待他跪安,雍正才發現他腳上踏著新靴子,靴子上裹著泥。
他神色一稟,想著傳旨侍衛方才來稟告時的回話,問十六阿哥道:“聽壽成的意思,方才廣祿央求了王府外的護軍,獨身出府,去了曹家,為的是告之曹家定禮不成的緣故。王府出事,他還盡顧著自己個兒,是不是性子涼薄了些?”
十六阿哥現下執掌宗人府,處置宗室之事,越不過他去。
十六阿哥想了想,道:“未必是涼薄的緣故,臣弟瞧廣祿的模樣,是個膽子小的,親往曹府,多是怕得罪岳家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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