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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安門北,東廠衚衕。

至少從外頭看,東廠衙門已經不見了去歲那場大火的痕跡。

百世流芳的牌坊下,東緝事廠門可羅雀。

守門的錦衣衛卻絲毫不敢懈怠,一個個挺胸腆肚,紋絲不動。這陣子廠公心情極度惡劣,誰也不想成為他的出氣筒……

“咱家就不明白了!”簽押房中,張鯨趴在軟榻上,一邊晾著腚上的棒瘡,一邊朝手下幾個貂璫尖聲發洩道:“什麼怨什麼仇?怎麼就都瞅準了咱家了?什麼時候東廠太監成了軟柿子了?!”

“廠公,咱們報復回來!”一個大璫便大聲道:“就算那些言官的把柄不好抓,還可以栽贓、陷害、攀扯嘛!”

“快歇歇吧。”張鯨白他一眼道:“皇上都自閉了,不看奏疏,也不見咱家。這不擺明了不想再折騰嗎?咱們是皇上的人,這時候還能給他添堵?”

“唉,還是廠公考慮的周全。”那大璫縮縮脖子,發言完畢。

“呵呵,廠公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一個身穿儒袍,頭戴網巾的中年書生,輕搖摺扇道:

“你好好想一想,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撞鬼的?”

“那還用說……”張鯨摸一下腦門上的疤,憤然道:“自打被皇上拿痰盂砸了頭,就晦氣不斷了。”

“皇上為什麼要用痰盂丟你?”書生追問道。

簽押房中鴉雀無聲,張鯨的臉色鐵青,這是廠公不能提的禁忌。

但一來對方是他新收的智囊,二來張鯨也迫切想知道答案,便黑著臉答道:“就因為咱家背時,王錫爵那夯貨上的那道疏,是咱家進呈御前的。”

“那王錫爵為什麼要上這道疏啊?”書生咬著摺扇道。

“什麼三不能八不平唄……”張鯨悶聲道:“哎呀我的沈先生,咱家都這鳥樣子了,你還跟咱家這兒賣什麼關子?!”

“好好好,學生直說。”那沈先生笑著安撫下張鯨道:“王錫爵上那道疏,真正的原因是他是江南集團的人。”

“哦?”張鯨吃一驚道:“是嗎?”

“廠公隨便差人到江南打聽一下,”沈先生道:“就會知道,王錫爵的父親王夢祥,乃江南集團的創始股東。他老退之後,王錫爵的弟弟,同為榜眼的王鼎爵,放棄了當時正四品的官職,加入江南集團接班。當時在江南引起很大的震動。”

“……”張鯨抬抬手,他乾兒子趕緊奉上旱菸袋,給乾爹點上。

當特務他們是新手,但伺候人可是從小的本事。

“而且王錫爵本人也跟那趙昊過從甚密,在香山書院當了好多年的客座教授,他的一雙兒女也都拜在趙某人的門下。”沈先生接著道:“這下廠公相信他們穿一條褲子了吧?”

張鯨撐起身子,一臉震驚道:“先生的意思是,趙昊指使的王錫爵上本?”

“何止是這一件事。”沈先生冷笑道:“還有那火速告破的偽書案,背後也有他的影子!”

“唔。”張鯨吧嗒吧嗒抽著旱菸,尋思好一會兒,點頭道:“有道理。咱家這邊剛把《病榻遺言》呈上,那邊高拱的兒子就從河南跑到南京去告戚伯堅。南刑部接著立即受理,派人到蘇州抓人!甚至都來不及回南京審理,就在蘇州辦成了鐵案,然後將人犯和案卷走海路送到了北京刑部!”

“前後一個月不到,實在太快了!”張鯨緊緊攥著旱菸袋,像要把菸袋杆捏斷一般道:“不是有人在後面拿鞭子抽著,南京那幫蒔花遛鳥的貨,一年都不一定能審完!”

“對吧。”沈先生笑著點點頭道:“而且海路也在江南集團的控制下。”

“這麼說,咱家吃得這頓板子,也得記在小閣老的賬上了?!”張鯨咬牙切齒道。

“跑不了的。”沈先生又笑道:“還有這次廠公被言官圍攻,八成也是他的手筆。”

“這是要置咱家於死地嗎?”張鯨臉色微微發白,被小閣老惦記上,廠公也肝兒顫。“什麼仇什麼怨啊?”

“什麼仇什麼怨都沒有,就是東廠的人必須死。”沈先生淡淡道:“廠公還記得去年那場大火嗎?”

“當然記得……”張鯨想到自己前任的結局,不禁打個寒噤道:“當時皇上已經下旨捉拿徐爵了。但就在準備拿人的前夜,徐爵預先得到訊息,召集手下親信頭目,在東廠後堂中開席喝散夥酒。”

“誰知那廝卻在酒中下藥,迷暈了一干手下,然後舉火自焚。整個東廠衙門都被燒成白地,一干掌班領班、各房檔頭,也全都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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