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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頓道:“此畫尋來不易,可見你的確花了諸多心思。”
崔琅聽得有些莫名——怎覺得父親這話不像是什麼好話?
應是父親陰陽怪氣慣了,一時沒收住吧?
畢竟他實在想不出長兄這份貴重與心意皆俱的壽禮,有任何值得挑剔之處。
崔據道:“令安入座吧。”
“是。”崔璟上前,在空位上落座。
很快有女使手捧朱漆托盤魚貫而入,奉來了佳餚與美酒。
雅樂聲起,眾人舉盞。
酒過三巡,或是崔璟那幅畫難得送出了幾分孝子的覺悟,使人勉強欣慰幾分,席間便有族人說起了崔璟之事——
“如今正是多事之際,族中諸事需人料理……大郎也該回族中學著理事了。”
“正是此理。”
“此外,大郎的親事也決不可再拖延下去了——”
聽著這些話,崔璟不置可否。
他未有應聲,也未曾反駁,今日是父親壽宴,他縱有稜角,卻也不必時刻顯現——那是年少時所為了。
如今的他,避不開時,便只會靜靜聽著。
但無人能改變他的堅守。
看著不曾做聲的長孫日漸如不語高山,靜水流深,這些年來沉著與固執同生同長,崔據眼底浮現一抹嘆息之色。
壽宴散後,崔據單獨叫了崔璟去書房。
崔據命人擺上棋盤,祖孫二人靜靜對弈不語。
一局終了,崔璟道:“孫兒輸了。”
“看來我老了。”崔據看著那棋盤上的走勢,笑道:“竟須得你這小輩刻意相讓,以此來哄我這老翁開心了。”
崔璟:“孫兒尚瞞不過祖父,足見祖父未老。”
崔據搖了搖頭,語氣無可奈何:“你行事若也能如這盤棋一般知退讓妥協……”
餘下的話未再說下去。
崔璟垂眸:“是孫兒令祖父失望了。”
崔據再次搖頭。
老人於燈下看著那出色的青年,緩聲道:“怪責是有,不遂所望也自免不得生出心結,但縱如此,祖父卻從不曾對你感到失望。”
崔璟一時微怔。
崔據又道:“交還兵權之事,你既自有思量,祖父便也不再逼迫於你。”
“祖父——”崔璟有些意外,但又有所預感:“祖父如今可是有了不同的打算?”
“局勢已定,何談不同。”崔據看向窗外一輪明月,語氣沉定如一棵颶風過境而紋絲未動的大樹:“裴氏之禍,又豈是他們不知變通,不知另做打算?所謂樹大根深,看似牢固之下,亦有難以移換之不得已處——士族與聖人之爭,無可避免,惟有一輸一贏,一存一亡。”
他道:“崔氏歷經數百年風雨,見了多少帝王權勢更迭……這數百年來,崔氏世代屹立相傳,便不曾輸過。”
他身上有著士族家主的傲骨,但一雙已顯老態的眼睛卻始終清醒:“因未曾輸過,習慣了贏,許多人免不得便覺得不會有輸的可能——你父親,便是其中一個。”
“但數百年煊赫,說來長久,看似屹立,若放眼千萬年間,卻不過滄海一粟,一粒微塵而已……”
崔據最後道:“凡世間物,皆有榮枯時。”
他語氣清明沉穩,並無嘆息,卻字字嘆息。
一直靜靜聽著的崔璟,此時才道:“榮枯雖自有定數,縱有野火過原,付之一炬,但若能儲存根鬚,待來年春日,便有重來時。”
崔據看著孫兒,緩一頷首。
“那便重來一局吧,且讓祖父看看你如今是否有精進處……”
燈燭輕動,室內光影織晃,祖孫對坐,所隔棋盤黑白錯落。
……
崔璟自崔據書房中出來後,剛行數步,便有一名管事迎了上來:“郎主請郎君移步一敘。”
……
同一刻,盧氏房中也坐著幾個散宴後跟著過來說話的族中女眷。
幾人口中所談,正是崔璟的親事。
“我母家侄女已至婚嫁之齡,長嫂也是見過的……”
見盧氏掩口打了個呵欠,很是漫不經心,其中一名婦人便道:“大郎此番時隔兩年方才回京,說句不中聽的,若再有戰事,又不知要離家多久,這親事當真是不能再耽誤了,長嫂也該上上心抓緊一些了。”
“三弟妹這話說的,竟好似我不願替大郎上心一般?”
方才正打呵欠的盧氏倏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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