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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他前半段話,兩人臉上流露出明顯的憤怒之情,皆是憤憤道:“這年頭,好人沒好報,好容易出了個好官,還被糊塗上司給拿下了!”
沈默面上發緊,心說我雖然平素脫離群眾,但也沒幹過壞事兒吧?怎麼就成了糊塗上司呢?
看來輕易不能當青天的對頭啊,老百姓可不管你冤不冤,直接打成黑天了。便笑道:“你們這可是假訊息,想府尊大人何其英明睿智,怎麼可能冤枉海青天呢,事情一旦查清,不日便能重新出山了。”說著假裝想一想道:“蘇州推官歸有光,老成持重,頗得民望,你們應該去問問他的意見。”
“真的嗎?”兩人驚喜道:“海大人真沒有被砍掉嗎?”一聽海青天還有出頭之日,掌櫃的和魏有田,便興高采烈起來,根本聽不進別的話去。
“當然沒有。”沈默乾笑道:“你們誤會府尊大人了,他也是青天大老爺……”這話他自己說著都沒勁,因為人家肯定不信。
“是啊是啊。”兩人草草點頭敷衍,便興高采烈的商量著,只等海青天覆官,就去府城擊鼓鳴冤,想來海青天一定會主持正義云云,讓沈默好生沒勁。
好在兩人看出他意興闌珊,趕緊打住話頭,掌櫃的起身道:“不打擾公子爺了,我給您熱熱萬三糕,做個醒酒魚湯去。”
那魏有田也道:“方才攪了公子爺的雅興,現在老朽收拾心情,給您重唱一曲賠罪吧。”鄰座的魏家女兒趕緊過來,跟父親重新支起樂器。
若菡也過來坐下,沈默頷首笑道:“洗耳恭聽。”父女倆便輕吹蘇笛、慢敲堂鼓。
待一段悠揚的前奏後,女兒輕啟朱唇,清唱起來:“唱一聲水紅花也羅。偶爾閒步。試看世情。奔走侯門。驅馳塵境。我仔細想將起來。貧賤雖同草芥。富貴終是浮雲。受禍者未必非福。得福者未必非禍。與時訊息。隨世變遷。都是一場春夢也。”果然一掃憂思沉重,清麗的不食人間煙火……
沈默夫妻倆雖然聽過許多次崑腔,但皆要在大鑼大鼓的烘托下,且稍顯平直無韻,卻從聽過清唱也可以如此舒徐委婉,清麗悠遠,讓人,且旋律更加優美,讓人耳目一新,不自覺便沉迷進去。
當夜,夫妻倆便歇在小鎮上,一座臨著清亮亮的河道的旅社中。
殘燈如豆,沈默披衣坐在窗前,手指輕敲著窗臺,口中輕哼著唱詞道:‘笑你驅馳榮貴。還是他們是他。笑我奔波塵土。終是咱們是咱。追思今古都付漁樵話。’似是還沉浸在那流麗悠遠的水磨腔中一般。
遊玩了一天,若菡有些累了,倚在床頭輕笑道:“相公若是喜歡,不如我們將那個魏良輔從太倉請到蘇州,請他每天唱給你聽。”經過詢問,才知道父女倆唱的是魏良輔新改的水磨唱腔,目前僅在太倉、崑山一代流傳。
“魏良輔可不是個一般唱戲的。”沈默不禁失笑道:“我早聽歸有光說,他是嘉靖五年進士,官至山東左布政使,致仕以後才流連梨園,立志改革崑山腔的。”說著笑道:“我見他還要叫一聲老大人呢,哪敢請他出臺?”
若菡吃驚道:“竟有這樣的奇人?我還以為……”覺著後面的話有些唐突,便打住不說。
可夫妻倆心意相通,沈默聽了前半句,就知道她後面要說什麼,笑道:“還以為當官的都是掌權時撈銀子,致仕後修園子嗎?”
若菡一吐小香舌道:“我可沒那麼說。”說著還為夫君分辯似的道:“也不能說的那麼絕對,比如海瑞掌權時就不撈銀子;魏良輔致仕後也不修園子。”
沈默搖頭笑道:“不能以偏概全,其實大部分人還就是那個德行。”說著起身道:“哎,戲文裡唱得好,‘家有廣廈千萬間,睡覺只需三尺寬,家有良田萬萬頃,一日只能吃三餐。’你說那些人怎麼就不知道適可而止呢?”
若菡輕聲道:“相公是在想徐家的事吧。”
沈默苦笑著撓撓頭,往床上一躺道:“這個事兒啊,我左右都不是,只能為難自己。”
若菡靠過去,輕輕為他揉著太陽穴道:“我知道,夫君胸有經天緯地的錦繡,心裡裝著社稷和百姓,不肯一味的同流合汙。”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知我者謂我心憂。”沈默舒服的感受著妻子的柔軟,面上卻帶著淡淡的憂傷道:“大義者連親都可以滅,我卻得包庇貪得無厭的徐家,真讓人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灰心!”
“為什麼?”若菡輕聲問道:“難道夫君永遠都不能與徐閣老為敵嗎?”
沈默緩緩點頭,閉上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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