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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氅,頭上戴著猞猁皮的冬帽,千層底的絨靴上起著一道明臉,穩穩站在當間,瀟灑俊逸無以言表,活脫脫的濁世佳公子。
胡勇也是裡外一新,興沖沖走上來,先給沈默扎個千,便滿臉堆笑道:“小得請公子安,地方已經訂好了,縣裡最大的‘棲梧樓’,知道公子爺愛清靜,特意包了整個西樓閣!那裡臨河景緻好,還可以觀雪哩。”不機靈可當不了侍衛隊長,當初沈默喜歡帶三尺,而不帶鐵柱,恐怕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一行人便說笑著上了街。建德乃江浙至贛閩的主道,水陸交通皆以此為樞紐,所以城市規模極大,居民也相當多。
此刻已經有稀疏的鞭炮聲響起,間或還有煙花在夜空中爆開、煞是好看。家家戶戶散發出年夜飯的香氣,讓還在街上行走的人們,一下子如掉了魂一般。
其實沈默從幾天前,便開始犯思鄉病了,他想念自己近在紹興的父親、遠在北京的妻兒,也不知父親的身體怎樣了。不知若菡的氣消了嗎,不知平常有沒有跟倆哥哥學壞,不知半歲多的小女兒,是不是身子還那樣的嬌弱?
是的,在贛南剿匪期間,他便接到北京來信,說若菡生了個女兒。讓一直希望有個女兒的沈默激動萬分。雖然戰事仍頻,他還是抽時間不斷寫信,詢問女兒的情況,結果這個女娃娃一直體弱多病,讓沈默揪心不已……如果這個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終生都難以釋懷,和若菡的關係,可能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總之有太多的牽掛,平時可以用緊張的軍機要務來麻痺,但在這個閤家團圓的除夕之夜,卻再也壓抑不住,讓他黯然神傷。
所以到了那‘棲梧樓’,在雕樑畫棟、裝飾華麗的西樓閣上坐定後,他還顯得很沉默,餘寅和沈明臣見狀,便小聲吩咐那陪酒的姑娘們,唱些歡快優美的曲子。
胡勇早就打過招呼。那些姑娘知道是大金主,自然無不應允,何況大過年的,又有誰願意彈那些哀怨悱惻的?
但縱使樂曲再歡快,閣裡再溫暖,沈默也沒法高興起來,倒覺著該唱‘良辰美景虛設’更應景兒。
餘寅和沈明臣兩個相對苦笑,也不知該怎麼開導。這時樓下響起了說話聲,似乎人還挺多,沈明臣示意樂曲暫停,便聽胡勇粗著嗓門道:“實在對不起。樓上已經被包下了,你們還是去別處吧。”侍衛們喜好喧譁,都在前院吃酒,這樓下只有胡勇和幾個值守的開了一桌,也不知什麼人又闖進來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兒?”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帶著慍怒問道:“我不是把西閣包了一個月嗎?”他一看胡勇等人的樣子,便知道樓上坐了大人物,只好朝妓院老闆發火。
那老闆小心陪說話道:“未曾想大爺除夕也來這兒過,小得自作主張了……”說著肯定肉痛道:“後半個月的房錢如數奉還,算小得給大官人賠不是了。”
“你看我哪兒缺錢?”那人氣呼呼道:“這麼晚了,你讓我去哪找地方?怠慢了貴客,你賠得起嗎?”兩邊正僵著,上面走下個衣著富貴的文士來,淡淡道:“我家主公說了,大過年的就圖個熱鬧,朋友若不嫌棄,也請一起上來;若不想被打擾,上面那麼大,咱們各人玩各人的,兩不相干就是。”
這話煞是彬彬有禮,頓時將三方的怨氣全都消弭。那人跟朋友一合計,這麼晚了確實不想再換地方,也只好如此了。但待他登上二樓,看清那坐在正位的貴人,平素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一縮脖子,便想退回去。
沈默也不出聲,就那麼面帶戲謔的望著他,那人終究也是場面人,哪能學做烏龜,本能的退縮之後,就又伸出頭來,一臉驚喜道:“哎呦呦,我說今兒怎麼一路見喜鵲,原來竟在此時此地,能見到您老,真叫我運交黃蓋了。”卻說這人竟是丹陽大俠邵芳。曾經在南京和沈默打過交道,他見沈默穿著便裝,又是在青樓裡面,哪敢叫破對方身份。
本該是‘運交華蓋’,這傢伙卻含糊說成黃蓋,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沈默被他逗笑了,莞爾道:“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你這截爛木頭,還不快滾上來就坐?”
見沈默的語氣透著親熱,邵芳自是喜不自勝,連忙招呼他那些朋友道:“快上來吧,這裡沒外人。”時時刻刻裝做很熟,是混江湖必不可少的技能。
便上來五個人,年紀都不小,沈默不用看,都能嗅出他們身上那股子世家氣……這詞不是貶義,因為他從孫鋌、陸光祖等人身上都感受到過,有時乃是良好修養與品德的代名詞,但也不是褒義,因為那種骨子裡的驕傲自矜,往往是他們不討人喜歡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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