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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被說成一個魯莽不知分寸,教條不懂變通的粗人;而徐階則被描述為一個風燭殘年的可憐老人,在放下權力、歸隱田園後,卻遭到了無情的迫害……更讓高拱鬱悶的是,所有人都認為海瑞其實只是一把刀,只是他高某人用來整治徐階的工具。這種戲碼雖然狗血,卻最能引人憎憐……憎得是高某人得勢不饒人,竟要趕盡殺絕;憐得是徐閣老,桑榆之年還要蒙難深重。

就連素來不問政務的隆慶皇帝,也不知從哪裡聽說此事,委婉的對高拱談起徐閣老昔年的貢獻,言外之意很明顯,得饒人處且饒人,放過老首輔吧。

高拱有口莫辯,被逼的十分被動,這還是他東山再起後的第一次。

就在這節骨眼上,戴鳳翔的彈章到了,你讓老高如何再袒護海瑞?只能說,先看看海瑞怎麼自辯吧。

果然過不幾日,海瑞的自辯狀到了,依然充滿了鬥志昂揚的海氏風格:“與戴鳳翔的爭論事小,不能為朝廷盡到自己的責任則是大事。微臣只是根據皇上的授權而行使有關職權,根本沒有什麼錯誤。只要得到必要支援,我可以在幾個月內使局面徹底改觀。然而現在,賦役未平、軍兵未壯,而‘禁誣告而刁訟未息,禁浮靡而奢侈如初’……”海瑞堅決地說:‘微臣只是負國,鳳翔卻是欺君,兩不寬貸!’請皇帝將他本人和戴鳳翔一併處理革職,以正視聽。

見海瑞死不認錯,那些沉寂多時的御史終於按捺不住,開始紛紛放炮,從個各個角度論證海瑞是個志大才疏、性情偏狹的道德潔癖者。這種人沒有能力守牧一方,應該放在南京給個閒職供著,不能讓他再禍害地方百姓了。

兩京御史相互呼應,一起攻擊,彈劾的奏章如雪片般打在海瑞身上,他不得不按照慣例停職等候處理,轟轟烈烈的退田也不得不停滯下來。那些本來都打算退田的大戶,這下都轉為觀望,等著海瑞被攆下臺的那天。他們張狂的對那些敢虎口奪食的小民叫囂:‘姓海的撐不到明年開春了,等他一走就讓你們連本帶利還回來!’

小民百姓無不失望之極,一些膽小的開始掉過頭去求饒,甚至約了敗訴的被告一起到官府,希望能把田契再改回去。氣得王錫爵大罵道:“以為這是過家家呢,想都別想!”讓官兵把公所的門一關,氣呼呼的回了後堂,便見一身便服的海都堂,仍在埋頭整理明年清丈田畝的黃冊。

“都公,您倒是真沉得住氣……”王錫爵不由苦笑道:“若是換了我,就算強迫自己耐住性子,現在也幹不了這麼細的活。”

“時不我待啊,”海瑞頭都不抬,淡淡道:“人停職了,時間可沒停。離著開始清丈田畝,只有不到二十天了,要做的事情還那麼多,不抓緊時間怎麼行?”說著看看他道:“閒話少說,趕緊開工吧。”

“都公……”王錫爵坐在自己的桌前,展開一本田冊,卻真如他所言,實在看不下去,只好再開口道:“您就不擔心,朝廷會撤了您嗎?”

“擔心有什麼用?我這個巡撫本來就是天上掉下來的,沒了也不客氣。”海瑞看完一本田冊,將其整齊的碼放在手邊的箱子裡,突然輕嘆一聲道:“說不擔心,那是假的,不過我擔心的不是別的,而是咱們廢寢忘食幾個月,終於開啟了突破口。眼看就要開始了清丈田畝了,如果這時候把我撤掉的話,新換上來的巡撫,會不會另起爐灶,或者乾脆倒退回從前,和那些大戶穿一條褲子呢?”

“應該不會……”說起北京朝廷的事,王錫爵可比海瑞敏銳多了,他微笑道:“只要內閣是高沈張三位說了算,那財稅改革就會是一項國策,而清丈田畝作為其基礎,更是不能動搖的一步,再困難都得走出去。”猶豫一下,還是低聲道:“就算換個巡撫,他也一樣得在您的路上走下去……因為您所設計的,已經是一條最好的路了。”

“你這樣一說,我就有信心了。”隨著相處日久,海瑞對王錫爵的信任也劇增,他深知此子不是池中之物。如此年紀,在對時局和人心的判斷上,便高出自己一籌了。收起胡思亂想,海瑞笑笑道:“也更有理由加緊工作了,就算結果再不濟,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嘛……”說著便繼續埋頭苦幹起來。

看著海瑞日漸消瘦的身影,和明顯花白許多的頭髮,王錫爵的眼睛溼潤了。他與在京城的申時行保持通訊,知道照這趨勢發展下去,海大人的蘇松巡撫之位,八成就要易主了。

北京紫禁城文淵閣。

面對著雪片般飛來的彈章,張居正終於忍不住提出,是不是先把海瑞調開一段時間,以減輕一下內閣和他自己的壓力。

高拱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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