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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這個脾氣呀,早晚非吃虧不行……”徐階深深嘆息一聲,也不再跟他一般見識。
“只要師相好好的,我就是吃虧,又能虧到哪去呢?”為了說服徐階,趙貞吉不惜忍著反胃道:“您老是我們的頂樑柱、當家人,可萬萬不能有失啊!”說著狠狠吐出一口濁氣道:“我這一大把年紀,也不怕您說我嚼舌,可今天這個局面,都是張居正那小子搞出來,您還一味的護著他,別說別人,我們就先不願意了!”
徐階又嘆了口氣,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事情出現了……徐黨中人不顧自己的意願,要求放棄張居正,這件事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背後透出的資訊……人心散了,要不聽自己招呼了!
比起失去張居正,徐階更在意的,是失去對黨羽的控制。他知道,如果說服不了朱衡和趙貞吉,下面的人就會擅自行動,那自己辛苦打造的龐大勢力,就會分崩離析,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你們的拳拳之心,老夫很是感動。”所以徐階只能耐下性子道:“但不得不說,你們的想法太幼稚了。”
兩人便不吭聲,等著他說點不幼稚的。
“這個案子到如今,說複雜是真複雜,但說簡單,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徐階也不著急,跟他們緩緩道:“查王廷相,就會查到李春芳,查李春芳,就會查到張居正……若連張居正也查出來,老夫哪還有臉再立足朝堂?”頓一頓道:“說起來,也是老夫的失誤,原以為拙言受些委屈,便能把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說著無奈的喟嘆道:“誰知道竟會愈演愈烈,鬧得愈發不可收拾。”為什當日一聽說隆慶上了左安門,徐閣老會那樣的事態,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又打錯算盤……這個案子,捂是捂不住了。
到了徐渭那祭文一問世,無異於火上澆油,讓徐閣老徹徹底地陷入了被動,在所有人看來,他都必須馬上壯士斷腕了。
而趙貞吉和朱衡此次前來,正是代表徐黨上下,一是問計,二是請求徐階以大局為重,不要再一味偏袒了。
聽到徐階吐出苦衷,趙貞吉心中暗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便嘆口氣道:“當時我說,逝者已矣,縱使給胡宗憲個無上哀榮又能怎樣?我和他那麼大過節都放下了,師相卻還放不下。”
“這不是仇不仇的問題。”徐階搖頭道:“他不是翰林,給不了‘文’字,其次就是‘忠’或‘襄’,老夫當年力主削他的兵權、這次拿他進京也是我首肯,焉能給他個‘忠’字?”說著有些鬱悶道:“其實給個‘襄愍’,是恰如其分的,只是有人要借題發揮,你就算給個‘忠襄’,他也一樣會鬧事的!”
“什麼人要借題發揮?”趙貞吉心驚道,朱衡也緊張的望著徐階。
“……”徐階陷入了沉默,其實當日,一經張居正提醒,他便意識到,自己被沈默算計了。可笑自己當初還以為,沈默主動把案子壓下,是不敢和自己起衝突的表現。誰知沈默是像當年成祖遠征草原,能在發現蒙古大營後勒馬潛行,而不馬上發動攻擊,並不是怕了蒙古人,只是希望以最小的代價,獲取勝利罷了。
當然直到現在,徐階還不認為,沈默會把目標定在自己身上。因為大明朝就是靠個‘綱常’維繫,天地君親師,是絕對不能違背的。大明疆域雖大,沒有欺師滅祖者立錐之地;聖眷再隆,也不可能袒護一個,視綱常於無物的孽畜!
所以除非沈默想同歸於盡,否則絕不會有,把自己這個首輔搬倒的念頭。至於其真實動機,徐階認為是,想逼自己清理門戶,真正確立他首輔接替人的地位。反覆推敲後,徐閣老確定不會有誤,在齒寒之餘,也不禁暗暗讚歎,真是砒霜拌大蒜,又毒又辣,這學生,已經青出於藍了!
更讓徐階無奈的是,沈默用的完全是陽謀,一切功夫都下在戲外……比如提前在民間給胡宗憲造勢,要是沒有那些戲曲、評書、話本,整天反覆在民間傳唱,胡宗憲的名聲也不可能凌雲直上,已經和于謙相提並論了。那事情也遠不會像現在這樣棘手。
人家的功夫都坐在前頭,現在就是穩坐釣魚臺、淡看風雲變了。自己卻不知不覺入彀,焉能不處處被動?
最憋氣的是,明知是他在搗鬼,偏偏還無法反擊。因為一來,沈默什麼把柄也沒留下,反而牢牢樹立起了,一個受盡委屈令人同情的形象,此時打擊他,是要出事情的。二來,自己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現在出點什麼事兒,都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那根稻草。值此多事之秋,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一切都得等過了這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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