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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將老婆孩子安頓住下,給媳婦延醫問藥。

結果銀錢流水般的花出去,沈默他媽的病卻越來越重,到秋裡臥床不起,至年前終於闔然而逝。沈賀用剩下的錢葬了妻子,卻發現連最便宜的小樓都租不起了,爺倆只好‘結廬而居’。

當然這是沈相公的斯文說法,實際上就是以竹木為屋架,以草苫覆蓋遮攔,搭了個一間到底的草舍。雖然狹窄潮溼,但總算有個窩了不是?

這時一家人唯一的收入來源,便是縣學發的廩米,每月六鬥。按說省著點,勉強也能湊合,但‘半大小子,餓死老子’,沈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食量比他爹還大,這點粳米哪能足夠?沈秀才只得去糧鋪換成最差的秈米,這樣可以得到九鬥。沈默再去鄉間挖些野菜、捉些泥鰍回來,這才能剛剛對付兩人的膳食。

俗話說禍不單行,一點也不假,幾天前沈默去山上挖野菜,竟然被條受驚的毒蛇給咬了小腿,被同去的哥兒幾個送回來時,已經是滿臉黑氣,眼看就要不行了。

後來發生的事情,沈默就不知道了。當他悠悠醒來,便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間閣樓之中。雖然檁柱屋頂間掛滿了蜘蛛落網,空氣中還彌散著一股腐朽酸臭的味道,卻比那透風漏雨、陰暗潮溼的草棚子要強很多。

正望著一隻努力吐絲的蜘蛛出神,沈默聽……父親道:“好了好了,潮生吃藥了。”便被扶了起來。他上身靠在枕頭上,端量著今後稱之為父的男人,只見他鬚髮蓬亂,臉色青白,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嘴角似乎有些青淤,顴骨上亦有些新鮮的傷痕。身上的長袍也是又髒又破,彷彿跟人釁過架,還不出意料輸了的樣子。

見沈默睜眼看自己,沈賀的雙目中滿是興奮和喜悅,激動道:“得好生謝謝殷家小姐,若沒得她出手相救,咱爺倆就得陰陽永隔了……”說著便眼圈一紅,啪嗒啪嗒掉下淚來。

看到他哭,沈默的鼻頭也有些發酸,想要開口安慰一下,喉嚨卻彷彿加了塞子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沈賀趕緊擦擦淚道:“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嗎?”見沈默看向藥碗,沈賀不好意思道:“險些忘記了。”便端起碗來,舀一勺褐色的湯藥,先在嘴邊吹幾下,再小心的擱到他嘴邊。

沈默皺著眉頭輕啜一口,卻沒有想象中那麼苦澀,反倒有些苦中帶甜。見他眉頭舒緩下來,沈賀高興道:“你從小不愛吃藥,我買了些杏花蜜摻進去,大夫說有助於你復原的。”便伺候著他將一碗藥喝下去。

用毛巾給沈默擦擦嘴,再把他重新放躺,沈賀很有成就感的長舒口氣,彷彿做完一件大事一般。這才直起身,將空藥碗和破碗擱到桌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疲憊的彎下腰,重重喘一口粗氣。

沈默見他盛滿一碗開水,從破碗中捻起三粒青黃色的蠶豆,稍一猶豫,又將手一抖,將其中兩粒落回碗中,僅餘下一顆捏在手中。

端詳那一粒豆子許久,沈賀閉上眼,將其緩緩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起來,動作極是輕柔,彷彿在回味無窮,久久不能自拔。

良久,沈賀才緩緩睜開眼,微微搖頭賦詩道:“曹娥運來芽青豆,謙裕同興好醬油;東關請來好煮手,吃到嘴裡糯柔柔。”

沈默汗顏,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吃一個豆也會引起這麼大的幸福感。

見他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沈賀輕抿一口開水道:“潮生,你是沒有嚐到啊,這豆肉熟而不腐、軟而不爛,咀嚼起來滿口生津,五香馥郁,又鹹而透鮮,回味微甘……若能以黃酒佐之,怕是土地公公都要來嘗一嘗的。”

‘土地公就沒吃過點好東西?’沈默翻翻白眼,卻被沈賀以為在抱怨他吃獨食,連忙解釋道:“不是為父不與你分享,而是大夫囑咐過,你不能食用冷熱酸硬的東西,還是等痊癒了再說吧。”

沈默無力的點點頭,見沈賀又用同樣的速度吃掉兩顆,便將手指在抹布上揩了楷,把一碗水都喝下去,一臉滿足道:“晚飯用過,咱爺倆該睡覺了。”

沈默的眼睛瞪得溜圓,沈賀一本正經道:“聖人云:‘事不過三’,這第一次吃叫品嚐,第二次叫享受,第三次叫充飢,再多吃就是饕餮浪費了。”說著朝他擠眼笑笑道:“睡吧。”便吹熄油燈,趴在桌子上睡了。

因為這屋裡只有一張單人床……

第二章 一夢五百年(中)

沈默不能入眠,他藉著幽暗的天光,端詳著趴在桌子上的……父親,心中久久無法平靜。

他不是為眼前的衣食發愁,雖然這看起來是個大問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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