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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務室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韓科長把成宥真送到門口，又在筒道里站了一會兒。

成宥真心裡充滿感謝，她謝謝韓科長這兩天的收留、對付受傷的藥膏，還有推心置腹的那席話。她身上的淤青雖然沒消、但炎症像是全好了，感覺通體舒暢。

她朝著門口深深鞠了一躬。

多年後她偶爾清醒的時候，仍能記起韓科長、記得這次告別。只不過有時分開，就再也見不到了。

穿過筒道的層層閘機，人間的聲音越來越近。即便在這看守所，成宥真也想聽到人們說話的聲音，尤其剛從醫務室出來、精神飽滿，感官被開啟，好像更能清楚地捕捉到那些生氣。這也是成宥真進看守所後第一次覺得自己尚在人間。

回到2下3，女囚們已經開始鋪床和排隊洗漱，二板兒拿著一張紙，看都沒看似的，指著宥真的臉說：“今天你跟老太太值第一班哈。”

老人挺高興地走來、一瘸一拐地，她已經刷好了牙，手裡拿著水杯和牙刷。

“回來啦？好點兒沒有？”

“好多了。”成宥真習慣了壓低聲音。

睡覺鈴聲過後，女囚們一個個或躺或立，監控裡看、每個囚室都像品質不佳的沙丁魚罐頭。老太太心疼宥真，自己站在通道頭、房長二板兒方向。

宥真站在末尾，她很快就開始了一天的覆盤。每天這樣練習，能讓記憶更加生動，這20多天來她已經成了箇中好手。

記憶從和吳守的會面開始——醫務室在播週末劇、那麼和吳守見面的時間即是週日晚上。她聽了老鳥囚犯和韓科長的話，做出接受認罪協議的決定。她已經無暇顧及殺人犯這個身份對她以後的生活會有什麼樣的影響，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出去，和成珉再在一起。

站了一會兒，她彷彿置身於成珉屍體火化的現場。成宥真身體微微擺動，思緒已經飛到千里之外。她手裡抱著成珉的骨灰罈，輕輕吻著瓷壇，再溫柔地把他安放在架子上。

監室內的燈開著，成宥真被白熾燈照得一陣眩暈。她把目光移開，在地板上每個女囚的身上逡巡。房長微微動了一下，她也不再閃開，仔仔細細地盯著那女人看：那女人很胖、一臉橫肉，也不知道什麼罪過進來的。躺在她隔壁的二板兒像個打手一樣，高高壯壯、滿身肌肉，前些天偷聽別人聊天，知道這女人運輸了幾十斤毒品，能判上二三十年。她睡著的樣子更令人討厭，除了樣貌可憎，她還霸佔著一個女孩，像暖水袋一樣摟在懷裡。

她一臉嫌惡地看向高處，高牆上面開了個口子，是這牢房通向自由唯一的窗。她多麼希望能在那個視窗看到自由的夜空、哪怕只有一顆星。

她想起死去的兒子和父母，一時感到鑽心地疼，尤其成珉的死帶給她和十幾年前不一樣的疼，這次會要了她的命。牢房裡傍晚也亮著燈，若沒有每天的早午晚飯的哨聲，人一定以為時間靜止了。在這裡，每段記憶都被拆成一片一片、但都不會在腦子裡停留很久，它們被調整了分秒不停閃回。

她不管想到什麼，最後都會聯想到成珉：兒子成長的每個瞬間、甚至他在人間的最後一個畫面，都在她腦海中如播放幻燈片一般，陪伴她在監獄裡的每個夜晚。

回想起見成珉的最後一面，母子兩人惡語相向；想起自己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成珉的屍體已經沒了血色，他的臉龐是青色的、嘴唇也凍得發白。她現在都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溫度，不由得抱緊了雙臂，給想象中的兒子取暖。

吳守說成珉的屍體即將被火化，成宥真哭了，人間最後這段路要成珉自己走是多麼殘酷。她想起父母被推進火化爐的那個剎那，想起開啟焚屍爐鐵門時、他們已成灰燼。尤其父親的腿骨沒有燒盡，工人當著她的面用一塊板子去壓碎，那時她受不了面前發生的一切，是樸成煥緊緊拉住了她。這遭遇如果成珉再經歷一次要怎麼辦？

“做人兒女沒得選，碰上我這樣一個倒黴媽媽。我已經人生不幸、還要把這份不幸帶給你。這大冬天的你孤身一人走得好慘。”

慢慢地，成宥真開始回顧庭審——金宇植真的不配做人，16年前就奪走了我家人的性命，16年後還要來汙名我。難不成成珉也是他找人殺害的？他是怎麼做到的呢，和16年前一樣？另外那兩個不是已經死了嗎？

記憶閃回千禧年夜——那一晚成宥真的父母說要去漢城開會，自己和李知恩偷跑到酒吧去。人生第一次進酒吧，在酒精的作用下，自己也變得意亂情迷、尤其還獻出了初吻。謀殺發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