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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趨前請安。馬心儀伸手拉起來,笑道:“老弟辛苦了,自家人不用多禮,坐下來好談話。”
施星標諾諾連聲的斜簽著半邊屁股坐了。馬心儀挨身坐下來,說道:“老二的信,我已見過了。那種局面,本來不是可以長久的。你於今打算在這裡弄點兒差事幹幹呢?還是由我薦到別處去呢?”施星標道:“情願在這裡伺候大哥,承大哥栽培,就教我去死,我也不含糊。”馬心儀緊蹙著兩道濃眉,說道:“依我的意思,還是由我寫一封信,薦到別處去的好,包你得著一個好撈錢的差缺。”施星標道:“我從四川動身,就存心是來伺候大哥的,鄭二哥也吩咐我須小心伺候大哥。只要大哥肯拿眼角照顧我一下,我便終身感激不盡,並不曾動撈錢的念頭。”馬心儀道:“我知道你是個實心人,也未嘗不想留你在眼前,做個貼身的人。不過其中有些不便之處,不說大家不好,說了又對不起你。”施星標道:“大哥何必這們客氣。我將要動身到這裡來的時候,鄭二哥已說過了,我到這裡來,大哥必有許多為難的地方,教我忍耐謹慎。大哥有甚麼說,儘管吩咐,我決不敢違拗。”馬心儀笑道:“倒是老二有些見識,他既經對你說過,知道我有為難的地方,我為顧全你們,便不和你客氣。你我雖是當天結拜的兄弟,但這一切事故,在當日已有約在先,只有我四人各自心裡知道,無論對何人不能透漏,因此稱呼上須大家留意。你的姓不能改,名字卻不能再用‘星標’兩個字。你排行第四,我此後只能叫你‘施四’。你須記著,萬不可失口呼我大哥。暫時還沒有相安的事給你幹,且在衙門裡住著,等到有機會就安插你。我的事情忙,恐怕沒有工夫和你談話。你得原諒我。”
施星標連聲應是,從此就住在藩臺衙裡。沒住到幾個月,山東巡撫出缺,馬心儀便遷了巡撫。
教施星標當了一名巡捕。施星標也不懂得巡捕的官階大小,以為巡撫是一品封疆大臣,巡捕的官銜,照字面上看,相差並不甚遠,必不十分卑小,興高采烈的當著巡捕。同事的人因施四不肯說出自己的出身履歷並和馬心儀的關係,都疑心他是馬心儀的親戚,說出來恐怕辱沒了馬心儀,所以不肯直說,卻沒人疑心有那種不能告人的事實在內。施星標幾番想寄信給鄭時和張汶祥兩人,無如從山東到四川的道路太遠,託人帶信本不容易,而施星標自己不能寫字,他們的秘密關係,又不能給外人知道,不敢請人代寫。因有這兩種緣因,施星標來山東一年多了,還不曾有一個信給鄭、張二人。
鄭、張二人在四川的勢力,一口薄弱似一日,盼望施星標在山東的訊息,簡直望眼欲穿。等了七八個月,還杳無音信。鄭時只得主張將手下親信的兄弟,每人給了些生活銀兩遣散。張汶祥並無家人妻室,鄭時的髮妻早已死了,因年來不得一時安居,便懶得續娶,二人都孑然一身。手下的人既經遣散,就不能在四川逗留了。二人假裝做生意的人,帶了盤纏行李,打算在東南各省閒遊幾處名勝,順便探聽施星標在山東的情形。若還得意,就到山東去走一遭。在重慶包僱了一條船,一路順流而下,遇著可以流連遊覽的所在,便將船停泊,遊覽些時又走。他兩人在四川的聲名,雖鬧的很大,然一則因認識二人面孔的人還少,二則因他們當鹽梟時的舉動,從沒有結怨於人民的,地方人民不存心與他們為難。官場緝捕的力量是有限的,並且二人既改了姓名,又不在一處地方停留多日,所以能平安無事的到了湖北。
他們到湖北的這日,正是七月初七。這夜天高月朗,微風不動,漢水波平,映著半輪缺月,光明如鏡。船泊黃鶴樓下,樓影也倒印在鏡光之中。鄭時欣然對張汶祥說道:“我等半生勞碌,未嘗得一日清閒。象這般清幽的景緻,那裡是勞碌人所能領略得到的。我們於今可算得天牗其衷,回頭是岸,才有這種景物,給我們在安閒中享受。若糊塗錯過了,實太可惜,我們何不趁這月色正好的時候,到黃鶴樓上去遊覽一番?”張汶祥道:“既是二哥有這般清興,我陪二哥去便了。”
鄭時一團的高興,與張汶祥攜手上岸,抖擻精神,走到黃鶴樓上。憑欄俯首,只見江流如帶,夾岸武漢三鎮萬家燈火,隱約如煙霧迷離中,幾條秋葉一般的漁船,往來蕩破一平如鏡的水光,下網的聲音,都彷彿送到耳邊來了。二人不覺心曠神怡,相視而笑。
正在這塵襟滌盡、榮辱皆忘的時候,忽聞長笛之聲,悠揚清遠。張汶祥聽了,笑道:“我記得小時候讀過‘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詩。難道這黃鶴樓中,真是時常有人吹笛子嗎?”鄭時笑道:“那有這回事,你聽這笛子是在黃鶴樓中吹嗎?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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