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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堂一聽不幹了:“八千塊錢!合著八十塊一斤!她又不是黃花閨女。”

老太太勸他:“娶老婆哪有輪斤稱的?”

貴堂又想娶老婆又捨不得花錢,累壞了牽線搭橋的老太太,扭著個小腳來回跑了十幾趟,最後說定貴堂包括衣服錢在內一共出五千六百四十九元整。老太太自己情願貼一千,雙方總算同意了。老太太的兒子埋怨道:“媽,你說媒還管收生,你憑啥給人家貼一千塊錢?”老太太說:“修路鋪橋,積大德。”老太太兒子也無法,由著她去。

愛花見貴堂斤斤計較,心中不快,花了三十塊錢到小攤上買了件廉價紅外罩,其餘都是舊的。

結婚那天,貴堂坐著老太太兒子從單位借來的小轎車來接愛花,一下車看見愛花穿一雙破皮鞋,鞋頭都磨出白來,愛花連油都懶得打。貴堂問愛花:“給你的衣裳錢哩?你咋就穿破鞋哩?”愛花說:“光有衣裳錢,沒有鞋錢。”

貴堂也無奈,只得將就著娶回去。

娶親的隊伍回到家,只見大門口揚著一面皺巴巴的紅旗,鞭炮聲稀稀拉拉,一聽就知道是處理的過期貨。音樂更是簡單,只有一面鼓、一付鈸,一杆嗩吶。鼓少氣無力,鈸橫衝直撞,嗩吶怪腔怪調。管事的批評道:“夥計們,用心點,搞得不成調。”敲鼓的夥計答道:“別人僱音樂班子,一場六百元,貴堂叔只出九十一元。師傅們不稀罕那幾塊錢,讓我們剛學手的來撐場子,一份價錢一份貨,就這吧。”管事的聽了也無話可說。

等過了門,愛花才知道貴堂是方圓三十里最出名的小氣鬼。

貴堂有節流的才能,沒有開源的本事。開個修理鋪,把別人看上去毫無用處的破鐵爛銅恰如其分地派上用場,無論怎麼破舊的東西經他一收拾,都能起死回生。不過貴堂要起修理費也毫不含糊。本來來修東西的人都是些窮苦人,沒錢買新的,只好修一修湊合著再用,偏偏貴堂要的賊狠,經常為幾分錢和顧客爭的面紅耳赤。大家花錢不少,又受一肚子氣,反而不如去買個新的,來找貴堂修理後的人越來越少。

貴堂從反面總結經驗,偶而來一個顧客,他狠不得把一輩子的錢從人家身上摳出來,鬧的不歡而散。

貴堂十天有八天閒著,坐在店裡,把每一個螺絲、另件,廢鐵歸置的整整齊齊,井井有條。小匣子裡的毛毛錢點了一遍又一遍。鈔票的“沙沙”聲,鋼蹦的“叮叮”聲比縣劇團唱的大戲更讓貴堂陶醉。

貴堂對愛花有一種莫名的恨,愛花花了他五千多塊錢,他恨不得再從愛花身上搾出來,早晨五點就把愛花攆起來,燒火做飯,洗鍋抹碗,飼雞餵豬,掃灑清潔,縫補漿洗。家裡的活幹完了就催著下地,耕耘耙種,鋤苗施肥,澆水收割,無所不幹,村裡人都讚不絕口。其實,愛花天生是個勤快人,這些事,貴堂不追愛花也照做不誤,貴堂喋喋不休,反讓愛花不勝其煩。

直到糧食金燦燦地堆了一院,貴堂一雙黃眼珠才擠出一點笑意。

夜裡要折騰好幾回貴堂才覺得對得起五千塊錢,兩年下來,貴堂本來就弱不禁風的樣子現在更加慘不忍睹,頭也禿了,腰也駝了,腎也虧了,只剩下一張慘白的臉和突兀的貓一樣的黃眼珠。

貴堂捨不得吃,把糧食全鎖起來,每頓飯都要量一量。小米粥每人一酒盅米,麵條每人五酒盅麵粉。吃不飽就讓喝麵湯,說原湯化原食。人喝了麵湯,豬就沒有吃的,只能喂野菜。別人家豬一年就長成了,愛花家的二年也是個瘻豬。貴堂氣得對豬罵道:“我*你個娘,又白吃我一年。”

愛花出身苦寒,吃苦受累不在話下,吃糠咽菜也能忍受,閒下來想起當年跟老程吃海參鮑魚,唏噓不已:“人啊,沒有享不了的福,也沒有吃不了的苦!”

愛花覺得自己前前後後嫁了四家了,現在到了花敗葉落的年紀了,樹要靠根,人要靠家。這把歲數,好歹得有個落腳的地方,不能再四處飄泊。貴堂雖說摳門,但人本份,他沒有子女,對鵬還算說得過去。為了這個能老來落根的家,愛花能忍則忍,原本暴躁的脾氣也收斂了許多。貴堂成天嘮叨, “洗衣粉咋用這麼快,你就不能下把力氣,使勁搓搓。”“天還亮哩,你開燈幹啥?電不花錢?”愛花聽了假裝沒聽到,實在受不了就到鄰居家串門躲躱,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她不想再失去這個家。

一來二去又到了冬天。愛花站大門口和鄰居聊天,受了風寒,回來頭痛發燒,居然躺床上起不了身。醫生看過,讓愛花打吊針。貴堂一聽打吊針要花一百多塊,直咂吧嘴,問醫生有沒有省錢的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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