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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免有點兒擔心:“不知道共軍會不會發動夜襲?”
“放心吧”,李劍民苦笑了一下,“他們明天白天的時間足夠,犯不著在晚上費這個工夫”
是啊,明天……
對共軍而言,明天將會是他們的勝利日。而對楊圍子村裡的國民黨兵來說,到底還會不會有另一個明天呢?
蔡智誠的任務是給戰車部隊送電臺,但他並沒有能夠完成這項差事——地空電臺總共被分成了三攤,最後落到國軍地面上的卻只有一臺發信機,這玩意連電源和天線都沒有,當然也就不可能和天上的飛機進行“聯絡”。而且,電臺原本應該送往雙堆集、交到18軍118師的手裡,但現在卻辦不到。楊圍子的北面、西面、東面,甚至西南角和東南角都被解放軍圍得嚴嚴實實,只剩下正南方向還有一溜狹窄的通道,而那條“通道”從早到晚都被偵察兵和狙擊手的眼睛盯著,沒有重兵的掩護根本就別想衝過去。
無奈之下,蔡傘兵只好把發信機交到14軍軍部,自己留在255團聽天由命。對他而言,這樣的選擇其實並不算太壞,因為反正不管跑到什麼地方都是被包圍,還不如跟親戚老鄉們混在一起更加痛快一些。
255團的團部是一座由民房改建而成的“母堡”,地面以上是堡壘,地底下挖了個三米來深的大洞。12月10日的晚上,蔡智誠就住在這團部的地洞裡。
“地下室”裡除了蔡智誠,還有另外一位不速之客,他是宿縣職校的彭晉賢先生。
宿縣職校的全稱是“安徽省立第四中等職業學校”,這個學校現如今已經改成了“宿城一中”,高考的升學率在安徽省名列前矛,但在那時候卻是一所培養蠶桑人才的農校,這彭晉賢就是專門研究桑樹病蟲害的老師。48年的11月份,彭先生正在鄉下搞田野調查,沒想到宿縣戰役恰巧就在這個時候爆發,國共雙方在宿州城外殺得烽火連天,老彭只好帶著學生往南邊跑,他原本是打算逃到蚌埠去的,結果卻在澮河邊上遇到了第14軍,然後就和黃維兵團一起被困在了包圍圈裡。
從宿縣來到楊圍子,彭晉賢的幾位弟子全都死於非命,有被子彈打死的也有被炮彈炸死的,還有一個更倒黴,被飛機上丟下來的一摞報紙給砸死了。這讓彭老夫子受到了很大刺激,整個晚上,他一直神經質地喋喋不休:
“各位官長,我是研究農桑的,知道麼?‘犢健戴星耕白水,蠶飢衝雨採青桑’。斯農桑之業,乃民衣食之源、國富強之本,所謂不待耕而食、不待蠶而衣,則無所事焉。古人云,國以民為本,民以衣食為本,衣食以農桑為本,誠如是也……諸位大人,我不想看你們打仗,我只想去看桑樹,‘十畝之間兮,桑者閒閒兮,十畝之外兮,桑者洩洩兮’。常言道,勸農者為善,好戰者不祥,你們兩軍交鋒,把桑樹砍光了、把鄉民趕跑了、把我的學生也打死了,這又是何苦來哉……夫爭國家者,取其土地人民而矣,雖得土地而無民,其誰與居?嗚呼!征伐連年,世無寧日,實乃吾國之大不幸也……”
寂靜的夜裡,只有彭老夫子始終不停地嘮嘮叨叨,而其他人卻都默默不語。蔡智誠明白,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地洞裡的每個人其實都願意離開戰場、跟著彭老頭去看他的桑樹,但這卻是根本辦不到的,所以,一幫軍官只好以沉默來表示自己的無奈,用這種無言的方式傳達著“好戰者”對“勸農者”的歉意。
那天晚上,彭先生弄得大家都沒有睡好。蔡智誠在被窩裡聽了大半夜的“農桑輯要”,乾脆爬起來看《福爾摩斯探案集》,結果,這一看還就看上了癮。
那“福爾摩斯”大概是彭先生的某位弟子的課外讀物,全套12冊。254團何玉林團長捧著本第2集讀得津津有味,蔡智誠又行李堆裡翻出了第5集——書的扉頁裡夾著一張宿縣職校圖書館的書籤,看來這培養農業人才的學堂還真是夠開明,不僅實施農桑教育,還十分鼓勵學生在偵探方面的興趣。
幽深的地洞裡不見天日,何上校和蔡中校在昏暗的油燈底下被柯南道爾弄得如痴如醉,等到李劍民團長喊他們上去吃東西的時候,才發覺已經是12月11日的上午9點多鐘了。
倆人爬出洞口,何玉林在觀察口前張望了一下,詫異地說了句:“咦?共軍今天沒有喊話也沒有開炮哦?”,然後又接著看他的福爾摩斯。蔡智誠也忙著翻書,一邊看還一邊頗不耐煩地責怪李劍民,“你少在視窗晃來晃去的,擋光遮亮,我這裡還沒有找到兇手呢”
李團長被兩個福爾摩斯迷氣得無可奈何,“在這個地方還用得著找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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