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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講者再不是老頭則是小青年,地點再不是鮮宅而是外面。“歐陽海之歌”已成昨日黃花,“一雙繡花鞋”在輕輕走來。
那時聽得最多,記得最深的就是百聽不厭的恐怖故事《一雙繡花鞋》。雖然故事情節是固定的,但每一個主講者自有一套吸引聽眾、製造驚險懸念的方法。一個鄰居的大孩子成了我們新的主講人(在這之前,他對我講過巴金的《憩園》,他說過一句令我難忘的話:“你一定要把‘憩園’想象成鮮宅,這樣你聽起來就像真的了。”)。他除講故事外,還喜歡用普通話在下午模仿阿爾巴尼亞電影的中文配音,喜歡半夜三更唱民歌,喜歡上午練習辯論術或讀偷來的書。他在一個前呼後擁的夏夜以青年人才具有的敏感的聲音向我們一群10歲的孩子說道:1949年,重慶解放前夕,一個冬天的夜晚。大街空無一人,只有枯葉在空中翻卷或在地上掃過時發出的響聲。
這時,一個打更的老頭獨自敲著梆子來到街頭。他的眼睛在昏暗街燈下發出渾濁的幽光。突然,他一抬頭看見春森路5號一個獨立院落的一幢舊洋樓三樓的一間屋子亮起朦朧的燈光,那燈光在黑暗中像一個飄浮不定的幽靈。
他暗自想到:這是一幢常年無人居住的樓房,房子的主人早已浪跡天涯、杳無蹤影,怎麼燈會在這個寒冷的深夜亮起來呢?
打更人是不怕鬼神的。他邁著年老蹣跚的步子、藉著殘存的酒意向亮燈的地方走去。
他慢慢推開吱嘎朽壞的大門,走進院子。一股冷風撲面而來,他打了一個寒噤,然後壯起膽子一步一步走進樓房。打更人一級一級登梯上樓,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眼看他就要上完最後一層階梯到達三樓了。突然,一聲慘叫劃破冬夜,打更鑼隨著他整個人乒乒乓乓跌下樓來。
老人面色蒼白、雙目暴突、驚嚇而死。
接著,昏暗的三樓階梯邊沿出現了一雙精緻小巧鑲著銀絲的黑色繡花鞋,鞋的頭部有一朵赤紅的小花,就像蛇正吐出它致命的細舌……這《一雙繡花鞋》開始的場景多像鮮宅啊!孩子們擠成一團,都不敢大聲出氣。彷彿夏夜已變成了寒氣逼人的冬夜,彷彿某個神秘的黑影就要顯身並一把抓走或殺死其中一個孩子。這時我們什麼也聽不見了,除了敘述者平靜而聳人聽聞的聲音。多麼奇怪的兒童的天性,越害怕就越要聽,越聽就越刺激,越刺激就越快樂,越快樂就越是我們的夏天。從恐怖的夏天到歡樂的夏天,真是妙不可言。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三、鮮宅(4)
為了暫時減輕大家的恐懼,有時一個稍大的孩子會指著河的對岸說:“看,炮彈正打向二輕局的大樓了。”
晴朗的夏夜,星星閃爍(明天又是一個大晴天),一發發炮彈像光芒四射的流星織成音樂的旋律,飛越黑夜沉沉的嘉陵江上空,穿梭般地在二輕局大樓爆炸。二輕局大樓恰好位於嘉陵江橋頭,是戰略要地。
兩派的對攻開始了……孩子們又欣喜地轉向聽故事,直到故事結束。
真正考驗每一個人的嚴重時刻到了。黑夜、樹影、晚風、炮聲、故事……一切都使我產生一個幽靈出沒的幻覺,一個殘殺者緊跟在我的身後,我必須鼓起“超人”的勇氣向前。
我從慢慢地走(強裝鎮靜)到飛速地跑(驚恐萬狀),終於跑進我家所住的大樓。最可怕的一段已經到達:已死去的蔣老頭的房間、黑暗的樓梯、樓梯的拐彎處、危險若人的雜物……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潛伏著一根指頭、一雙腳,都可能發出寒冷的笑聲或毛骨悚然的咳嗽,都可能有某種東西向我迎面走來,楊僕人的瓜皮帽、鏡框裡的一襲空蕩蕩的長衫、一隻死者仇恨的獨眼……我全身僵硬,忘掉了恐懼,毛孔在擴張。這時,我只要有一秒鐘挺不住,就不敢上樓、不敢穿過走廊回到家中,就可能往回跑,跑到亮處去。而門已消失,挺住意味了一切,而這一切都使我無法擺脫鮮宅空寂的幻影……這一切都是為了我長大後寫下的一首詩《或別的東西》,或另一首《白頭巾》。
不久,隨著“武鬥”升級,鮮宅成了另一派別的主攻目標。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鮮宅燃起了熊熊大火。我家住的那幢大樓就緊靠鮮宅(僅一牆之隔)。大火兇猛亂竄,藉著風勢很快就要燒到這邊,火苗幾乎已經點燃我家大樓屋頂的一角。整幢樓的人包括我的全家收拾了一些必備的東西趕緊出逃。我卻只拿走一個大紙盒,裡面裝有十幾本連環畫、一些珠子、糖紙、香菸盒,這些當時兒童普遍的玩具寄託了我多少幸福的希望,這希望在黑夜的大火中被一個孩子牢牢愛護、沒有半點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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