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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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我趕走了她。

從一開始，就知道。

木頭喜歡我，但從未喜歡過，作為演員的我。從在飛機上遇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面對演員光熙，木頭也許有好奇、有尊重、有體諒，但對於我作為演員的這層身份，她沒有留戀，也未曾有過愛意。

我們願意互相拖累，卻找不到聯結我們的繩索。

這一刻，我不願再拖累她。我不願數年之後的我們，抱著無法兌現的承諾，相看淚眼，最後兩相生厭。

所以，壞人要由我來做。

這樣，她便也許不留戀。

問出那個荒誕的問題。那個，足以擊退木頭所有勇氣，的問題。

木頭的眼淚滾落下來，我的右手微微一顫，想要去擦。但我沒有。我不能。我握住拳，抓住自己的衣角，讓一切看起來平淡普通。讓一切，看起來，只是不識趣的光熙，提出了荒謬的建議。

我的手鬆下來。陰沉的天氣下，我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嗅不到自己的脈搏，但額頭上一張一合的跳動，提醒著我的存在。

我踹踹不安地，最後一次，張開了雙臂。

木頭撲了進來，打溼我的前胸。

我把粘在木頭臉頰上的頭髮撇開，繞到耳後，放下。再揉揉她的頭。我想再說一次「我愛你」，話到嘴邊，變成「對不起」。

沒有反駁，也沒有過多的爭取。我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就像我輕易地承受任何一場風浪。我們生來就是演員，不僅是我，也有木頭，和你們每一個人。我們在適當的場合說適當的話，甚至從不質疑腦海中出現的想法。

有一次刷微博，看到一個雙胞胎脫口秀演員說「有時候我覺得，「我覺得」並不是真正的「我」覺得」。時隔很久，我已經想不起她們的名字和相貌，但這句話卻始終留在我的心裡。

是誰向我們植入一個個想法呢？上天嗎？也許是吧。

我們，不疑問它的來由，不猜測它的動機。我們，都是優秀的演員。把自己的角色詮釋得淋漓盡致。

而我，飾演著演員的角色。乍一聽可能有些拗口。其實，就像一個盜夢空間。每多進入一層，我便又失去一些活動的自由。一層層，一件件，使我動彈不得。

現在，我還她自由。

也想給自己自由。

但我不能——不然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而我不能的原因也極其簡單——除了做演員，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餬口。

昨天晚上，當木頭在與童裡話家常的時候，我盤算了自己所有的積蓄。工作四五年，大大小小加在一起大致390萬的樣子。

看上去很多。乍一看，我甚至有些驕傲。

十秒鐘後，我才想起，我的職業生涯並不會太長久。新人源源不斷地來到，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久的黃金期，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餡餅砸中的幸運。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是對賭。

我不怕輸。我怕她輸。

我還沒有買房子——雖然我可以跟父母住在一起，然後永遠被他們嫌棄。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390萬，且不說在上海買不了房子。如果按再活50年算，每年也只能花七萬多——畢竟我沒有養老金。

整件事最可悲的部分在於，我無法退出，然後去做一份辦公室的工作。在全民娛樂的今天，想要走進寫字樓，像每個平常人一樣工作生活，對我而言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奢望。更何況，五年來，我漸漸喪失了作為程式設計師的技能。

騎虎難下，我只能工作。演好戲，是我當下唯一的生存之道。

可是我不死心。

也許有一種辦法，能讓我全身而退，能讓我被大眾忘卻，能讓我自力更生，能讓我重新站到木頭的身邊。

我依舊沒有打消退出娛樂圈的念頭。

只需要一個由頭，只需要一個出路，我願意從虎背上縱身躍下，即使遍體鱗傷。

我已經得到了一個由頭。我只需一條出路——一條，我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出路。

一個電話，我把易不常約到下榻的酒店。

「易不常，我在考慮一件事情……」我拿起一聽啤酒，拉開拉環。「我不想做演員了，我想退圈。」

「什麼時候？」易不常提出一個極好的問題。我們終究會退出這個圈子，但問題是，什麼時候，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