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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定的是玉成班,一早掌班的戲箱發來了。

春大少爺穿著白狐開氣袍,套著海龍馬褂,腰裡掛著鮮明活計,都是長圓壽字的,嚷著叫家人單拾掇一間屋子。家人們請示:“單拾掇一間屋子幹嗎?”他又嚷道:“單拾掇一間屋子,讓叫天兒抽菸呀。”家人們唯唯的去了。少時,拜壽的絡繹而來,都是些什麼尚書、侍郎之類。春大少爺張羅了這個,又去張羅那個,早忙得他氣喘如牛。等到開了席,端上面,他匆匆忙忙的吃了一碗,擦過臉,鑽到戲房裡去了。

那時臺上已唱過兩三出吉祥戲了,他四邊一望,只有小朵兒一個在那裡扮妝呢。他便走過來,替他理簪環,調脂粉,亂了一陣子。外邊一疊連聲說;“大人請春大爺!”春大少爺跑到了裡邊,華尚書正在那裡聞鼻菸呢。他說:“舅舅有什麼話吩咐外甥?”華尚書道:“沒有別的,前回軍機上陸大人說過,他喜歡聽叫天兒的戲。今天他有事,光景下半天才來,你好好的叫叫天兒伺候著,別走開,回來找不到。”春大少爺答應了幾聲“是。”退下去便嚷著叫家人們去催譚老闆。家人們說:“催過了,譚老闆還睡在被窩裡呢!”春大少爺打身上掏出表來一看,道:“現在已經十二點鐘,他怎麼還不起來?真混帳!”家人們說:“他傢伙計提過,就是上裡頭當差使,也得兩點鐘才去呢!”春大少爺無言可答。一會兒,小朵上場唱過了《花田錯》,便是孫怡雲的《宇宙鋒》。孫怡雲《宇宙鋒》完了,是李吉瑞的《長板坂坡》。這時已經兩點多鐘了,陸大軍機也來了,春大少爺本來認識,上去見過了。陸大軍機只說得一句:“今兒你當提調辛苦了!”便扭轉頭和華尚書說別的去了。

春大少爺在上頭沒有意思,便又溜進戲房裡。看看戲單:李吉瑞的《長坂坡》下來,是金秀山德王君如的《飛虎山》;《飛虎山》下來,是餘莊兒的《馬上緣》;餘莊兒的《馬上緣》下來,就是叫天兒的《討魚稅》了。春大少爺跺腳道:“怎麼還不來!怎麼還不來!”道言末了,家人趕進來說:“譚老闆來了!”春大少爺大喜,趕著跑出來,只見叫天兒穿著猞猁猻袍子,翎眼貂馬褂,頭上戴著皮困秋兒,皮困秋兒上一塊碧霞璽,鮮妍奪目;後頭跟著夥計,拎著煙槍袋,挾著衣包,另外還有行頭。春大少爺便說:“秋峰,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呢?”

叫天兒慢條斯理的道:“起遲了,累您等了。”春大少爺便讓他到剛才拾掇的那間屋裡去坐。

叫天兒進了這屋子,夥計開啟煙槍袋,揀出一枝犀角槍,擱在炕上煙盤裡。另外有一個紫檀木的小方匣子,開了蓋共有三層,每層上是四個菸斗,三四一十二個菸斗。夥計又在一個小口袋裡掏出一個玻璃罐子來,玻璃罐子裡滿滿的盛著一罐子煙泡,夥計們替他一個一個的上在菸斗上。這裡叫天兒脫去翎眼貂馬褂,裡面原來穿鹿皮坎肩兒呢。春大少爺忙著叫家人泡好茶,家人們端上茶來,又擺上許多茶食,紅的綠的,共有十幾種。叫天兒端起茶來,喝了兩口,便說:“我告罪,要抽兩口。”春大少爺忙說:“請便!請便!”春大少爺卻不走,一邊坐著陪他。叫天兒躺下去,呼、呼、呼一連抽了七八口,這才有點精神,一面抽著煙,一面和春大少爺閒談道:“大爺,您去年買的那個銀合馬,還在那哈兒嗎?”春大少爺道:“喂著呢。”叫天兒道:“腳底下可不錯?”春大少爺道:“也還下得去。”叫天兒道:“我前兒買了一對醬色騾子,花了四百銀子,毛片兒一模一樣,連城根周家那對都趕不上,您明兒瞧著吧!”

叫天兒正在高談闊論,他夥計急得什麼似的,跑進來道:“老闆,場上餘莊兒唱了一場了,你老扮戲去吧!”叫天兒道:“我知道了。”又抽了七八口,這才站起身來,對春大少爺道:“我扮戲去了,回來見吧。”春大少爺格外周旋,又把他送到戲房裡。叫天兒從從容容的扮好,餘莊兒已經下來了。接著《討魚稅》,外面場上的鼓,打得雨點兒似的,叫天兒才放下京八寸,掛上鬍子,一掀門簾出去了。春大少爺知道大功告成了。

這時候天黑了,內外點起燈燭,照耀如同白晝。春大少爺出來歸座,一會兒覺得身上那件海龍馬褂太累贅,便叫:“來啊!”家人們答應著,春大少爺道:“拿那件貂馬褂上來!”

家人們在衣包裡取了出來,春大少爺換上。這時候叫天兒正唱著《昨夜晚》一段,臺下鴉雀無聲,靜靜的側著耳朵在那裡聽。

唱完這一段,陸大軍機連聲喝彩、叫賞。跟班的答應著,便掏出一封銀子,呈上陸大軍機過目。陸大軍機皺著眉頭道:“這裡才五十兩,太少了!再加一封吧。”跟班的又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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