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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雖然有兩副碗筷，坐著兩個人，能聽見兩個人吃飯的聲音，但是趙疏雨覺得比自己一人吃飯時還安靜。程偉國在家吃飯的時候越來越少。二廠現在風雨飄搖，趙疏雨很想知道他哪裡還會有那麼多的應酬。即使坐在一起，他們之間的對話也是越來越少。他本就不是個健談的人，現在更是除了看報紙就是看書，總之，就是很難看得見她。

趙疏雨從沒想過兩個人的生活會是這般模樣，有時她想或許是自己的問題，婚姻裡註定不能奢望太多的期待。困在圍城裡，她羨慕吳蕊寒的自由，羨慕她的熱情，也羨慕她對婚姻所抱有的幻想。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懷疑自己的選擇。如果當年沒有畢業就嫁為人妻，現在是否也能像吳蕊寒一樣，雖然歷經職場艱辛，但終能修成正果。

“你最近在忙什麼？”趙疏雨先打破了寂靜。

“天天跟總廠周旋，等著他們的決定。”程偉國沒有抬眼看她一眼。

“你覺得結果會怎麼樣呢？”趙疏雨顯然是沒話找話。

“不知道”

“周西棠，現在在什麼地方啊？”終於，她忍不住了。

程偉國這才抬起頭，想了一會說“應該是對外聯絡辦吧，她剛從國外留學回來，那裡正好缺這樣的人。”

“哦”趙疏雨頓了一下，覺得嘴裡的飯有些難以下嚥。

程偉國顯然沒有注意到妻子的不安，接著說“如果二廠最後還是要被賣掉，我可能也會去那裡。”

“為什麼？”趙疏雨放下手中的碗筷。

“其餘的地方不是很合適” 程偉國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反應，眼睛都沒抬一下，拿著手中的書翻著。

“你是個工程師，是做技術的，搞對外聯絡跟你合適？”

“對外不僅單純在事務上，將來也有技術上的交流合作。”他說著，嘴角輕輕地撇著。

他那副樣子分明是充滿了輕蔑與不屑，現在他居然不願再跟她多解釋一句，在這種無視面前，連批評，責罵都顯得溫存得多。她分明感到了被遺棄，就在這一刻。

“機械廠那麼大，為什麼偏要去對外聯絡辦？”趙疏雨的語氣裡開始有咄咄逼人的味道。

程偉國煩躁的合上了書，快速的離開了飯桌去找外套。

趙疏雨不甘落後的一下抓住他拿起的衣服“為什麼，你說啊？為什麼”

“那你說我應該去哪？”

“除了那裡哪都行，你到底是為什麼才要去那裡？”她的聲線開始變得尖銳而刺耳。

程偉國開始覺得心口發悶，他很不理解自己到底說錯了哪句話竟讓妻子變得如此無理取鬧。他是萬萬不希望離開二廠的，離開那裡，他也需要下很大的決心。去一個新的地方就意味著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他本身就不善於左右逢源的交際，能否勝任工作，是否會快速的被不計其數的後來者踩下去一直是困擾他的問題。現在分廠朝不保夕，總廠一位難求，能有這個退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他曾經的夢想就是在二廠裡紮紮實實的當個總工，看著它在自己的技術下欣欣向榮。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掙扎，這一切都有可能實現不了。這些他都不想跟她說，丈夫的責任不就是獨自承擔壓力嗎。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以前是那麼的明媚動人。

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校園宣講會上。他最後一個上去講，卻最緊張，汗水不自覺的留下來。等他講完，襯衫已經浸透了。他站在講臺上，覺得自己有些難堪，對著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學弟學妹們，竟然拿不出一點社會中瀟灑的風範來。他正悶悶不樂的整理著簡歷，突然一個女孩子站在他身邊，問了他一個問題。問的是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了。卻清楚的記得他看到她那一刻，，腦子裡忽然崩出了兩句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自己答些什麼也記不清了，卻清楚的記得那個女孩子最後走的時候偷偷遞給了他一包紙巾。他欣喜若狂，以為裡面留下了聯絡方式。結果就是一包紙巾，白的像她一樣，毫無瑕疵。他頓時慌了，追出教室門的時候心裡想，如果能找到她，絕不會再讓她消失。天隨人願，她就站在不遠的地方與同學交談。那一刻，他相信了，原來真的有千里姻緣一線牽，原來真的有人能從詩裡走出來，就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

而現在活生生在眼前的，是個歇斯底里的女人，說著不可理喻的瘋話。

趙疏雨被狠狠的甩開了，只留下砰的一聲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