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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長亭斂眸看著微微蜷起的指尖,指尖微動,順勢收回,她輕聲一嘆,“叔母…”

節哀二字,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長亭望著陳氏滿臉淚痕,偏過頭去,“叔母,看顧好長平與長興吧,也算是為叔父留下了一支血脈。”

她已仁至義盡。

說實在話,一個陸紛便足夠平息殺父之仇了嗎?

不可能的。

大長公主一怒之下將陸三太爺一家上下三十四口人滅了滿門,沖天的火光尚且未曾平復真定怒氣。區區一個陸紛,又如何能將這恩怨一刀兩斷?

她想廢了陸長興與陸長平。

理智告訴她,她也應該這麼做,如果由陸長英出手,難免不會落得一個涼薄的名聲。悍氣,她都擔了,再多一個,又怕什麼?

斬草不除根,徒留後患。

可她不能。

她顧忌真定大長公主已然年老,不,說是顧忌,不如說是憐憫與成全。

她同樣顧忌與真定大長公主未曾宣之於口的約定。

多年士家的教養卻讓她沒有辦法做出背信棄義之事。

她恨陸紛,卻沒有辦法做到涇渭分明地對待陳氏與長平、長興,她有時恨極了他們,有時卻覺得自己應當恨他們,有時也恨自己的反覆無常、優柔寡斷。

窗欞外的白燈籠還在晃動。

長亭覺得那燈籠下的波紋就像要那一畦險險將她溺死的水紋。

“老三呢?”

真定大長公主有氣無力開了口,“訃告還沒傳到西苑嗎?”

長亭偏眸看向滿秀,滿秀輕輕點了點頭,長亭便溫聲應答,“怕是將到,叔父過身,事情太大,總要一步一步地來控制住局面。”

真定大長公主神容溫和看了長亭一眼,並未說話,只是看著正對面掛得高高的那株君子,語聲悲慼,“有時候姓陸,也是一樁禍事。”

長亭心上陡生酸澀。

西苑燈火通明,去傳信的阿嬤穿著麻衣跪在堂前,哭哭啼啼地傳話,“二爺去了…從幽州來的訃告才到平成,是那挨千刀的胡人做的孽啊!榮熹院那頭當場厥了過去,如今二夫人正在那頭哭呢…”

那阿嬤說了一大段話。

陸繽卻只聽見了第一句,手上捧著的白釉小茶碗抖了一抖,裡頭的熱茶灑了出來,陸繽當下驚得握著虎口“哎喲喲”叫喚起來。

崔氏沒看陸繽,反手往下一拍,身形向前一傾,語氣迫切,“你再說一遍!?二爺也過身了!?”

那阿嬤身上一抖,邊哭邊抽氣,“回三夫人,是的呢!在幽州邊界墜的崖!小秦將軍的侄兒回來送的信箋,小秦將軍親筆寫的東西,還能做得了假?”

崔氏怔愣片刻,隨即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往上翹,先是勾起了一個極小極小的弧度,慢慢越擴越大,越笑越開。

陸繽鼓起腮幫子吹虎口,吹涼了患處,便跟著痛心疾首,“早便勸二哥莫去莫去…那些鬍子都是不講道理的呀!誰同你講道理去?!橫刀便是一個碗大的疤!原先的楚人,現在的南人誰是那鬍子的對手…”陸繽說著便哭了起來,“大哥這才走沒得幾個日頭,二哥便也去了,如今的陸家可該怎麼辦是好啊!”

崔氏手肘一撞陸繽,身後的丫鬟從袖裡揣了幾枚五銖錢給那阿嬤,好聲好氣地恭維,“…總要再扎幾朵素絹花來應孝的呀,過會子再去榮熹院與大長公主悼念請安。”

阿嬤手一抹,收了,收了後便扶著小丫鬟起了身,出門在遊廊裡候著。

陸繽還在哭,先將瓷碗放下再從懷裡掏了絹帕來抹了把淚,“…世事難料,世事難料…我本以為大哥過身,天便塌了。如今連二哥也去了,是天要亡我平成陸氏了罷!”

“是老天爺要興我三房啦!”

崔氏眸光熱切,推了一推陸繽,壓低聲音,“長房沒了人,二房只有兩個垂髫小兒,你住在光德堂裡頭,是先國公爺的正正經經的親兒子。你說,大長公主是抬舉你還是抬舉外頭那起子不曉得隔了多少層的郎君?”

陸繽看了眼崔氏,漸漸弱了哭。

外頭阿嬤的黑影正好投在中間那扇窗欞上,崔氏飛快抬起眼眸瞥了瞥,雙手合十,仰頭低聲唱了句,“阿彌陀佛“,再撞了撞陸繽,“咱們受苦受氣受了半輩子的白眼輕蔑,因為甚?便因為身上那個‘庶’字兒!沒從大長公主肚皮裡爬出來是咱們的意願嗎?都是一個爹的,都姓陸,二哥那兩兒子當不得大器,挨個兒順下來也該輪著咱們做主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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