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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弈城城門大開之後,待馬隊魚貫入城之後,再關門大合。
大街小巷都靜悄悄的,青磚石瓦,整潔清麗,偶有挑擔擺攤的庶民佝著頭走在被切成四四方方的青石巷道里,忽見有戎裝馬隊浩蕩進城,便趕緊退到牆角,背對佝腰很是恭敬。
陸綽出乎意料。
一路走來已過三州五城,從未見此景。
如今亂世風起雲湧,流民或深陷饑荒,或落草為寇,冀州弈城之中竟還有庶民著麻布棉衣,過著與往日無異的生活...
石閔見陸綽神色,不禁洋洋得意,烏金馬鞭遙指日出東昇之處,笑道,“弈城每隔三日,定於東市集開早市。貨物由南北流通,互通有無,有南城的刺繡,也有北方胡羯的皮毛香料。若陸公有興致,待梳洗用膳之後,閔願陪陸公來看上一看。”
陸綽再環視一圈後,深看石閔一眼,再緩緩頷首。
石閔不由雀躍。
石府離城門不遠,落於弈城中道直心之處,大宅坐北朝南,與士族不同,其府門大開,門前有一對與人同高的鎮宅獅獸,馬隊走中道進宅,還未過前院,石猛卻已攜親眷靜候在石府二門處,眼見是石閔打頭,再眯著眼細瞅了瞅,卻不見蒙拓緊跟其後,不禁暗呸一聲,“蠢貨!功勞和貴人巴巴地都送到他跟前,他也沒這個本事握不住,白白叫旁人看了笑話!”
“阿閔心是急了些。”
說話之人,為石猛身後三步著絳紫朝服,梳高髻敷珍珠粉面的婦人,此為石猛髮妻庾氏,抬眼遠眺,已然笑得很溫婉,嘴上卻仍在輕聲道,“阿拓與阿閔,素來不和,反將阿拓派到阿閔身邊,又何嘗算是知人善任?一邊是親兒子,一邊是親外甥,我想勸也無法,只好看著你下令...你也五十步別笑一百步,父子兩個都有錯處。”
老妻說話絲毫不留情面,石猛惡狠狠地又罵了聲娘,卻遭庾氏一橫,“收起你那套習性來!士家最重禮數道德,陸綽其人看似溫和沉穩,骨子裡卻仍舊秉承世家子那一套,仔細當場落你臉面,叫你下不來臺!”
石猛頓時話頭一塞,反倒衝庾氏咧嘴一笑,滿臉雜絨絨的鬍鬚裡露出一口白牙。
馬隊漸近,內廂暖烘烘的,百雀驚魂未定,長亭只叮囑她好好歇著,換做百樂近身服侍,陳嫗手捧雕花銅鏡跪坐於長亭身前,長亭已然梳了發,換了衣,神情蔫蔫地癱在軟枕上,仰著臉由百樂敷蜜粉、描黛眉、抹香膏,香膏被小爐一暖,暈出甜膩的桂花味來,甜膩濃重得就像昨夜悶鼻的血腥味。
長亭心頭髮嘔,清醒了幾分,鼻尖又輕嗅了嗅,蹙著眉道,“不樂意燻桂花香,換成白蜜香。”
百樂手足無措,只好看向陳嫗。
陳嫗朝百樂使了眼色,百樂趕緊佝身退下,老嫗親手接過香膏粉盒,語氣溫和勸道,“桂花香好,如今是秋天,正好桂子飄香,應景得很。恰好冀州刺史夫人庾氏喜好金桂,咱們如今是到別人家裡做客,姑娘忘了禮儀輕重了?”
士族女當猶清風拂面,待人疏離卻親和,切不可粗魯倨傲。
哦...
當時她受的教導還有一條是,縱算是倨傲,也別讓旁人瞧出來。
長亭靜了一靜,陸家的香膏都釀得很好,桂花香成膏狀,黏稠而透徹地盛在白玉小壺裡,清甜膩人,顯得很嬌俏。
“我要白蜜香。”
長亭出聲平靜,微微仰頭,望著陳嫗,“昨晚的血腥味也是甜的,桂花香讓我不舒服了,我不能讓自己不舒服。”
陳嫗手上一頓,輕嘆了一嘆,終究伸手換了白蜜香。
馬車停得很穩,外廂有小丫鬟匆忙入內,附耳陳嫗長說了一番話。
陸長英隨即屈指叩窗,百樂半跪於內廂口撩開車簾,小丫鬟傳完話便躬身退下,陳嫗來不及收起驚訝的神色,只好先將跪坐在長亭身前,將斗篷帷帽一一系好,再輕聲叮嚀,“石猛夫人出身邕州庾氏,是士家女,如今領郡君頭銜,如今隨石猛盤踞冀州已有二十餘年。”
雖說如今士庶不通婚,可寒門草莽崛起,手掌兵權,以刺史之名盤踞大晉疆域之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東漢末年士族約百餘家,時至今日,士族已消亡至不到五十姓氏,日益窘困計程車族倚血脈為殺器,屈嫁至手握權柄的寒門裡,也不是什麼舊聞軼事。
可這樣的行徑,是為士族所不齒的。
所以她該怎麼樣面對庾氏?
長亭心向下沉了沉。
車板又響起叩窗之聲,陸長英低聲喚道,“阿嬌,夫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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