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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家來秀娘對著水銀鏡卸了釵環,把鳳釵鬧妝兒鎖到櫃子裡頭,單留了發插家常戴,王四郎瞧著她那小心的勁頭哧的笑出聲:“要不要叫鎖匠打個大銅鎖,這前前後後的櫃子都叫插上。”

秀娘嗔他一眼,扭了頭,臉上止不住的喜意:“你是沒瞧見那邊兒的臉色,我這兒才開了箱子,她那頭都狠不得鑽進去,你也是,年禮辦得也太落人眼了。”箱子裡的東西全是給王老爺的,其餘幾個全沒份兒,蘇氏的臉都綠了。

“那邊幾個同我有甚個相干,難不成住了幾年就只把自個兒當成姓王的?”王四郎如今腰粗氣大,這些話忍在心裡十多年,到今日總算是能一吐而快。

王大郎與他連個襟兄弟都不如,朱氏更是可恨,就是家裡的銀米多的擺不住,他也絕不便宜這兩個東西。

“理兒是這個沒錯,可桃姐兒總是爹的骨肉,你怎的連她的也沒備下。”還是秀娘偷偷拿了一枝髮釵當作年禮,明面兒做的跟給梅姐兒的一般無二。

“你偏這樣好性兒,妹妹?哪一個的妹妹,我再不認的,毒婦養活出來的能有甚個好。”王四郎冷哼一聲:“她若存了半分好心,也就不會傷嗓子,往後恐怕再貼了銀子也沒人肯娶回家去。”

桃姐兒自傷了嗓子,便只躲在屋子裡不肯出來,連門坎都不邁,就怕吃人恥笑,朱氏在樓下喊了她好幾聲,她就是不下來吃年飯。

說起來她嗓子傷了跟蓉姐兒走失沾了邊兒,秀娘已經少去,每回去了,她連臉兒都不露,單有一回叫秀娘瞧見她陰著臉兒站在捲棚柱子邊,看著蓉姐兒在捲棚裡頭拍花牌。

自此秀娘再不帶蓉姐兒去,便是王老爺再催,也只推三推四,哪怕是節裡必要去拜會的,也抱了蓉姐兒不脫手,把孩子看得緊緊的。

“她這嗓子怕是要賴上咱家蓉姐兒,我瞧見一回,就怕她生出歹念來,這才多大,瞧人的眼神我都害怕。”秀娘蹙了眉頭:“這回連臉都不露了,她那個氣性,怪唬人的。”

王四郎自然知道前情後因,他原也沒拿那一門的當親戚,如今自己掙了出來,又怎麼還肯看人的臉色:“不愛去便少去,一個個恁的臉大,竟有臉拉扯了我叫我帶著那個殺材跑貨。”

年禮不如朱氏蘇氏的意,這兩個忍著不說,在年席上頭開口央了王四郎,要他帶了王大郎出去販貨,朱氏端了酒盅兒敬他,臉上團團的笑意,眼睛眯成一道縫兒:“四郎啊,上陣還要父子兵呢,外頭跑貨你們兄弟兩個相互照應著,總比一個人天南海北的孤身上路要好的多,再不濟還能幫你打水叫飯呢。”

換作原來的王四郎恨不能一口啐到她臉上,這回卻執了酒盅兒一口一口的抿掉半杯子,吊足了朱氏的心才笑著點了頭:“原倒有一樁買賣要煩他相幫,可我才家來沒兩日,便聽說江州那出仙人跳。”

眼看著朱氏那笑臉兒變成煞白,蘇氏立起來把盞倒酒:“全是那起子人胡咧咧,四郎再飲一杯,暖暖肚兒。”這兩個還只當王老爺不知,外頭早就傳遍了的話,他不過不想管,閉了隻眼兒過日子,聽見兒子揭穿還不開口。

王四郎帶了上好的澆白酒來,他正一口口抿了,嘴邊“滋溜滋溜”作響,面前半碟子拌肚絲兒已經吃了一半兒,正拿筷子挾了豬耳朵吃,看見蓉姐兒繞著桌子躲寶妞,一把把她抱起來:“吃不吃?”撿了最大最肥一塊,蓉姐兒吃得油乎乎的嘴兒,自己伸手拿筷子去沾杯子裡酒喝。

不防竟是辣的,她哪裡吃過白酒,還只當是家中常用的茉莉花酒,小小一張臉全皺起來,眼淚汪汪的吐了半截兒舌頭,要哭不哭:“辣!”

把王老爺逗得哈哈笑,幾個女人酒盅裡倒是茉莉甜酒,無奈王老爺再怎麼哄,蓉姐兒也不肯再吃了,掙著下了地,自家去點心盒邊抓了蜜蓋杮子餅吃。

朱氏眼見著王老爺不把王大郎當回事兒,心內氣苦,但凡他能幫上一句,王四郎也不敢這樣擠兌人。既男人靠不住,只好舍了這張臉:“原是旁人胡縐的,便是你在鄉里也要置田置地,有了根本才好到外頭去走動,大郎辦這些原是一把好手,尋了中人哪有一句實話,不如叫他幫你跑腿兒打聽。”

王大郎早在王四郎來之前就躲到外頭去了,只說請了人喝酒,反正也不是正日子,王老爺不管,朱氏也知道叫兒子看著一向不對付的王四郎發達是拿刀子割他的心,只好放了他去,誰知這倒叫王老爺起意不幫。

外頭的幫閒也是做的跑腿活計,照樣要抽了油水,王大郎到底跟他住一處十多年,叫他去也是一樣,可既他自個兒拉不下這張臉,王老爺也就丟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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