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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大船,打著撫院旗號,有一個白鬚老者,同一個和尚,在艙內坐談。後面一艙,門窗俱閉,並沒女人蹤影。暗忖:“天下事有三屈,想是和尚與松庵認識,在此聽他說話。”遂丟過一邊,也不再去叫應,打算別問路人。那知走不多路,陡然黑雲四起,雷電交作,大雨如傾盆直倒下來,急折轉身。只見遊人仕女,個個如喪家之狗,落水之雞。男人也還罷了,只有那女人被雨,其實可憐。只見:

粉掛腮邊,水洗觀音金面。脂淋項下,油揩鄰婦青唇。髻散發拖,枉著三更天四更天,出門時許多妝扮。珠狼翠籍,借的張家嫂李家嫂,進門時何物賠償?一片黏連,溼褲溼裙裹雙腿,好似丫叉蘆卜。渾身膠結,單衣單襖堆兩乳,猶如泡脹饅頭。亂紛紛抱子牽夫,鬧囔囔呼娘覓女。足慌,泥濘,路滑,臂蹺。幾陣風來色色牽,渾身發抖;一交跌去哈哈笑,兩腳朝天。

素臣此時渾身浸溼,寒冷不過,休說沒工夫笑這些女子,也沒心腸去憐恤他,只辦著自己走路。無奈奚囊年幼,跟隨不上。素臣把手拉著,且拖到一個亭子邊來,那雨勢比前更大。素臣看那亭子內,有多少女人擠著,因亭小人多,並至挨肩擦背,沒些空縫。素臣把奚囊推入,自己卻揹著亭子站在階前石上。奚囊道:“相公何不擠上來?”素臣道:“男女捱擦不便,你是孩子家尚不妨。”只聽得亭子內有人叫道:“文相公,不妨,這亭子是公所,又不是女娘們建造的。他若怕男人,就不該進亭子來了。相公何必這般道學!”素臣尚未回言,只聽一個說道:“我們雖有男人,都是同著女眷,先擠在內沒法。誰似你和尚強擠入來,捱擦婦女?難得這位相公尊重,不肯進亭,極是好的人。你偏要叫他進來。少停雨住了,合你講話!”素臣回頭看時,只見松庵和尚擠在三四個女少年中間,一張嘴兒,差不多要貼向一個女人眼皮上去,那一簇松毛,已半擄女人脖項。

素臣怒從心起,本要發話。卻見松庵豎起兩道濃眉,睜圓一雙兇眼,大聲嚷罵道:“你這活烏龜,你敢放屁!你既要惜女人的廉恥,就不該放妻子出來賣俏!莫說大家身上都穿著衣服,就是光著身子,你也怪不得別人。便落了便宜,也只好算做上門嫖罷了。你說要合我講話,你睜開龜眼,認認我是甚人?連昭慶寺松庵大老爺都不認得!這等瞎烏龜,只可燒湯,連跟馬紮搿琵琶,都去不得!糞桶也有耳雜,敢在虎頭上做窠!少刻雨住了,且送你到縣裡去,打你三十毛板,連你妻也拶一拶指,出掉些水氣,才知和尚的手段哩。”只見發話的人,嚇得面如土色,再也不敢做聲。只見別的男子,都嘓嘓噥噥,埋怨那發話人。只見那些婦女,臉都嚇青了,要掉下淚來。素臣如火上添油,因礙著許多女人擁擠在內,動不得粗。肚裡思量:“且待雨住人散之後,歷數其罪,痛打這廝出氣。拼得別尋寓處,卻是氣悶不過。”

正在轆轤,只見身旁走過一人,說道:“家爺請相公上船一會,因雨大不能自己上來奉請,吩咐小的致明,請相公休怪。”素臣道:“你老爺是誰?因何請我?船在何處?這樣大雨,如何去法?”那人用手指道:“那一株大楊樹下,不是家爺的船嗎?相公上船便知。小的現拿雨具,不多幾步就到船上。雨大得狠,休要耽擱了。”素臣此時已被暴風冷雨,弄得渾身抖戰,巴不得有躲避去處,遂不暇細詢,急急穿換了,搶至船邊,跨上船去。那家人把奚囊馱在背上,雨傘遮著,隨後下船。艙門口站著一個白鬚老者,滿面春風的,迎接素臣入艙。素臣脫換雨具,便要施禮。老者道:“且慢。”吩咐一個小童到後艙去,說:“取我的衣服鞋襪出來,伏侍這位相公更衣過,進來請我。”向素臣告便,退入中艙。小童拿出衣褲等物,候素臣換過,將換下的收拾進去。素臣一眼看見,小童眉目秀媚異常,宛然女子,卻又是貴相,好生怪異。因已請出老者來,便又向前行禮。

老人又道:“且慢。”因讓至中艙,令家人奉上一大杯熱酒,說:“先生受寒了,且吃三杯,衝一衝寒。”素臣因被雨久淋,身子如在冰缸內一般,正用得著這杯熱酒,遂略不辭讓,連飲了三杯,就覺一股陽和之氣,從丹田內詡詡發揚,須臾四肢百體,都活動瀟灑起來。笑道:“老先生真回春手也!”即便行了賓主之禮,正要就坐,老者把手一拱道:“此位禪師,法號和光,是當今賜紫,現坐靈隱方丈,舌具廣長,胸多智慧。先生且見過了,好求禪師指迷。”

素臣只得看那和尚,生得面如銀盆,眉如偃月,鼻直口方,耳長額闊,雙瞳閃爍有光,一背豐隆多肉,約有四十上下年紀,身披渾紫暗龍袈裟,足穿大紅朱履,光著一顆滾圓肥頭,頭頂上炙著龍眼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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